怡,”杜沂欲言又止,嘆了口長氣:“你的脾氣也太柔順了。”
湘怡明白杜沂所沒有出口的話,是的,她的脾氣太柔順了,但是,她也試過不柔順,徒然讓情況更糟糕而已。而且,要她做一個管制丈夫行動的妻子,她又怎麼做得出來?如果做了,嘉文不理不睬,又怎麼辦?她不知道假如當初嘉文娶的是可欣,會不會也走上墮落的路?這想法使她打了個寒噤,情不由主的說:“反正,這是我的失敗,一個妻子,沒有力量把丈夫留在家裡,還能說什麼呢?”
杜沂一驚,他無意於傷害湘怡,她是那樣一個善良而溫和的孩子!把手放在湘怡肩上,他鼓勵而安慰的拍了拍她,慈祥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湘怡。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過失,從小,我就太放縱他了。但是,我從沒想到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一直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是什麼東西使他改變了呢?我真不瞭解。無論如何,我們以後的工作很沉重,我們要挽救他。”
“我只怕──”湘怡囁嚅的說:“並不容易。您沒看到他剛才那副臉孔,我覺得──我幾乎不認得他了。”
“一切會好轉的,湘怡,”杜沂很有信心的說:“他的本性並不壞,他只是受了壞朋友的引誘。”
“從上如登,從下如崩。”湘怡低低的說了兩句,抱著孩子走開。站在臥室的窗前,她知道,今天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天,還會有一個漫長的、期待的一夜,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個聲音驚動了她。
“湘怡!”
她回頭,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嘉齡,一條淺色的髮帶繫住她的頭髮,她看來永遠那樣年輕和富有活力,像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湘怡,你猜我從那兒回來?”嘉齡揚著睫毛問,那對眼睛生動明亮,流轉著一份屬於青春的醉意。“我剛剛去飛機場,送走了胡如葦。”
“胡如葦?”她有些迷糊。
“是的,他說不驚動你們了,他去美國讀碩士學位,要我代他問候你們。”
“你──終於放走了他!”湘怡嘆息的說:“那是個好人。”
“我承認他很好,我也很喜歡他,只是不愛他,而愛情是勉強不來的,對不對?湘怡?”嘉齡坐了下來,用手託著下巴,有幾秒鐘的凝神沉思。“不過,胡如葦確實不錯,幾年來,我起碼拒絕了他十次的求婚。今天在飛機場,他還忽然對我說──”她感動的住了口。
“說什麼?”
“他說:‘嘉齡,你說你願意嫁我吧,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把飛機票撕掉,留下來不走了!現在還來得及,嘉齡,你說吧!”
“你沒答應?”嘉齡搖搖頭,也有一份難言的惆悵。
“沒有。他使我感動,但仍然沒有讓我愛上他,不過我哭了,我說希望有一天,我會愛上他,他也會從國外回來。於是,他上了飛機,飛機飛走了!”她聳聳肩,惘然若失的加了一句:“就是這樣,這就完了。”
是的,完了,結束了。一段不成型的愛情。湘怡目送嘉齡走出去,知道她雖不愛胡如葦,也不無悵然的情緒。被愛比愛別人幸福,但願愛人的人都能被對方所愛!望著窗外的雲天,她不知道被她所愛的人怎能留戀幾張撲克牌更勝過於滿腹柔情的她?民國四十七年夏天,嘉文和湘怡的第二個女兒念念出世了。
這個新生命沒有帶來喜悅與歡笑,也沒有帶來任何興奮的色彩,而降生在一團愁雲慘霧之中。四十七年年初,杜沂在一次冗長的業務會議中暈倒,醫生診斷為腦充血,住院兩個月,幾乎造成半身不遂。
出院後,就遵醫囑辦理了退休,退出了工作二十幾年的銀行界。這件事對杜宅當然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兩個月的住院和醫療費用,幾乎讓杜家的經濟面臨破產,自從嘉文染上賭博的習性以來,先後輸掉的數字已不可計算,杜家早就成了外強中乾的局面,杜沂這一病更使經濟崩潰。幸好領到一筆為數可觀的退休金,總算把局面又維持了下去。不過,嘉文的嗜賭如命,卻越來越厲害,離開銀行的工作之後,他就一直遊手好閒,其中也有幾次,在杜沂的苦勸,和湘怡的懇求之下,他賭咒發誓要痛改前非,但都不到三天,就又故態復萌。
除了賭博之外,他更學到許多壞習慣,變得流氣、暴戾、和不近人情。小念念出世得很不是時候,剛在家庭拮据,和杜沂病後,似乎沒有誰高興她的來臨。
嘉文對孩子向來沒有興趣,從念念出世到滿月,他簡直沒有好好看過她一眼,一次,湘怡把孩子抱到他面前,懇求的說:“你不看看你的小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