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所以,可欣,假若你已經決心放棄他了,你就避開他吧!”
可欣困惑的望著湘怡。
“我還是不瞭解,”她悶悶的說:“他既然向你求婚,當然是愛上了你……”“可欣,”湘怡微笑的打斷了她。“嘉文的個性你還不瞭解嗎?他就是那樣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他並不是愛上了我,而是……一種需要。你懂了嗎?我不是他的愛人,是他的一塊浮木!”
“浮木?”
“是的,僅僅是塊浮木。他現在像個溺水的人,必須抓住一樣東西來支援他,否則他會沉下去。我就是他抓住的東西──一塊浮木!”
“湘怡,”可欣愣了一會兒:“你決心嫁他了?”
“我決心!”湘怡說:“我愛他,我要幫助他,幫助他長大,幫助他獨立,幫助他找回他自己。我不顧一切後果──雖然,這種婚姻的基礎並不穩固,很可能會變成悲劇,但我顧不了,我愛他!”
可欣攬住了湘怡,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你們會幸福的,”她保證似的說:“他會愛上你,總有一天會愛上你。你們一定會幸福的,我料定會幸福!你是他所需要的那種典型。湘怡,我向你保證,我一定避開,不再和他見面。但是,你們結婚以後,你不可以冷淡了我,你一定要常常來看我,和我聯絡,告訴我你們的一切情形,好嗎?”
“當然,可欣。”
她們站在街邊上,這已經是該分手的地方了。兩人默默的對視著,彼此都還有滿心的話講不出口,好一會兒,兩人就這樣站在那兒,最後,還是可欣先開口:“你家裡已沒有問題了嗎?”
“還需要一番革命。”湘怡微笑著說:“不過,我想,補償我哥哥一些錢,也就差不多了。”
可欣點了點頭。
“那麼──再祝福你一次,湘怡,再見了。”
“再見。”湘怡輕輕的說。
可欣轉過身子,剛剛準備離去,湘怡又叫住了她:“可欣!”
可欣站住了,詢問的回過頭來。
“我也祝福你!”湘怡說,深深的望著她:“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欣笑了,擺了擺手,向家中的方向走去。笑容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太久──因為,眼淚早已奪眶欲出了。
民國四十五年,夏天。
一件“不可能的”工程在這年夏天開工。六千多個退除役官兵和無數的失學青年、工程師、技工、學生從臺灣各個角落裡湧向中央山脈。開路、架橋、炸山、築隧道……艱苦而驚心動魄的工程開始了──人的信念撞開了堅厚的山壁,把“不可能”的工程變成了一件“不可思議”的工程。
剛剛有過一次颱風和豪雨,山路就顯得特別的崎嶇、泥濘、和陡峻。紀遠和幾個同伴,穿著笨重的長統爬山鞋,扛著十字鍬,揹著行囊(裡面裝滿了踏勘工具、繩索、急救包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那條臨時搭起的棧道上走回到工地。望見那一排數間茅草小屋和帳篷時,他不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是這樣,不住的勘查、測量,勘查、測量,從一座山翻到另一座山,整日與岩石、樹木、泥濘為伍,和螞橫、蚊蠅、毒蛇作戰,在崇山峻嶺,杳無人跡的地區穿出穿進,這種生活,他已經過了整整的半年了。
半年來(從四十四年冬天到四十五年夏天),他跟隨著許多經驗豐富的工程師們,深入山區,研究路基、橋樑、隧道、涵溝、擋土牆、駁坎……的種種問題,踏遍了合歡山、黑岩石、羊頭山、饅頭山、立霧大山……等重重山巒,在艱苦而困難的工作中,早已和城市脫離了關係,嘉文、嘉齡、可欣、湘怡、胡如葦……這些距離他已經很遠很遠了。他心中和眼睛裡都只有山林樹木和峭壁絕崖。整整半年內,他只到過花蓮一次,臺中一次。他沒有再去臺北,料想中,他在朋友們的記憶裡大概已經褪色了。
橫貫公路正式開工以後,紀遠原準備離開山區,再回到人的世界裡去,但是,那轟轟烈烈的工程把他留住了,他捨不得離開,不為了那為數可觀的薪水,是為了那種氣魄和精神,對他具有絕大的感召和吸引力。而城市中,卻有著過多該埋葬的記憶。他留下了。日日與岩石、鑽孔機為伍,與赤裸著上身、汗流浹背的榮民們相對。他不可否認,自己經常會陷在一種苦悶、迷惘、和暴躁的情緒裡。於是,他會抓一把鐵錘,脫掉了上衣,加入那些工作的人們中,用鐵錘猛敲著那些頑石,他工作得那樣發狠,似乎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撞開那巍巍然屹立著、堅不可移的山壁。每當這時候,他的同事的工程師們,以及工務段的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