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也不說別的事情,開門見山道:“黃機密,自漢宋開戰以來嶽帥連戰皆敗,現在江南到處都哄傳說湖廣岌岌可危,又有人說吳家兄弟正與劉錡暗通款曲,只等湖廣有失便開兩川之門迎漢軍南下。若真到那時,這江南的仗也不用打了。不過我不敢輕信這些道聽途說,黃機密在湖廣、河南日久,必有實訊告我。”
黃縱笑道:“只要東西兩翼沒有破綻,中路便有驚無險。”
韓世忠冷笑道:“有驚無險?黃機密恐怕說得太過了吧!去年中秋亳州出事,北朝宣戰南下,九月渡河,十月破汴,當日金兵之勢無今日之猛,靖康之敗亦不如今日之疾,短短几個月中,漢軍就已盡得河南,逼到了襄鄧之間。若不是河南那邊敗退得這麼快,徐州未必保不住,張俊在徐州若能支援,我在江陰這邊就不用擔心北面的事情了。”
黃縱微微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保住了中路的主力,河南之地,一勝可以復得。”
韓世忠皺眉道:“黃機密!我多聞你是懂軍略的人才請教你,可不想聽你信口開河!”
黃縱一聽慌忙起立道:“韓帥面前,何敢放肆?不過卑職方才也絕非虛語大言!其實若不是顧慮東南人心浮動,擔心建康諸公耐心不足,我真想勸嶽帥把漢軍拉到洞庭、赤壁去打!”
這句話可比方才那句更有誇口之嫌,但韓世忠聽後卻沉默了下來,良久方道:“願聞其詳。”( )
第三四七章 嶽幕(下)
黃縱對韓世忠道:“韓帥,如今南北大戰,勝敗之機已不在前線戰場,而在我大宋內部,為何?漢軍雖接連取勝,其勢已窮;我軍雖再三撤退,卻是後勁延綿。待黃某試為韓帥析之。
“北朝皇帝用北人南侵,北人耐寒不耐熱,南人耐熱不耐寒,其於秋冬之際動攻勢渡河取汴,豈只是因亳州之突事件而已?不然!折氏欲借天時背靠北風南下方是主因。故其於秋冬之際連戰皆捷並不奇怪,但如今冬寒已過,暑氣漸生,而漢軍之攻勢亦已窮竭,只等端午一過,漠北之馬脫毛生病,便是我軍反守為攻之時!”
韓世忠點頭道:“善!”
黃縱得韓世忠嘉獎之言,眉毛一軒,繼續道:“所謂‘北人騎馬,南人行船’——此為天性之能。漢軍東南海島之眾能行海舟,然皆非此次南侵主力,且已為韓帥所遏,其北方人馬,能縱橫無敵於平原之中,未必也能取勝於東南丘陵之間、江湖之上。劉錡、種彥崧擅打山地戰,折彥衝不用之以圖兩川,而用蕭鐵奴種去病騎馬叩關,故蕭鐵奴空有百勝威名,遇吳氏兄弟所當之關便寸步難進!吳氏兄弟背靠山川之利,有勝無敗,只等蕭、種力盡便可坐享破漢大名,何必去易而就難,舍百世威名而就變節大惡?故二人與劉錡暗通款曲之傳聞必是謠言!漢軍西路不利,東路亦有隱憂。汴、陳之間一馬平川,故我軍在此處難與抗衡,但如今戰場漸移漸南,丘陵漸多,水網漸密,北人之蹄無所用其長,南人之足可以盡其利,眼下我軍已穩住陣腳,酷暑來時,勝敗若決於襄鄧、淮西,則是淝水再演,若決於洞庭、漢口,則是赤壁復現!”
韓世忠連連點頭道:“大善!”
黃縱精神抖擻,繼續道:“北朝軍伍,威名最盛者莫過蕭曹二系,蕭胡而曹漢,蕭胡利於北而曹漢利於南。若曹氏仍在,主持南侵,則南北之間尚難言勝敗。如今曹氏已逝,北朝皇帝不用將帥而親自征伐,一是無最恰當之大帥才可用,二是自恃其能,三是奪諸帥之功,內憂已埋根底。又逞其私慾,揚胡而抑漢,劉錡棄而不用,種彥崧、王彥、趙立等轉為後軍押糧,前鋒盡是胡人犬馬,主力全是北方漢兒。黃河長江之間乃我漢人作主,折彥衝以客犯主,棄長就短,既不能殺嶽帥於汴梁城下,轉戰至今又為先前連勝之虛妄聲威所迷,若再不及時抽腳,則曹操、苻堅之患不遠矣!北軍必敗,已無疑問,如今只等一個契機罷了。但我大宋亦非無憂,可慮者在君上不信、將相不和、諸帥不調而已!若是東南不穩,朝廷有疑,則嶽元帥雖有補天之才亦不能展布成功。故黃縱剛才才會說勝敗之機已不在前線戰場,而在我大宋內部。只要陛下與諸宰執仍能信任嶽帥,東南局勢不至傾覆,則湖廣必可全,河南亦可圖,甚至以此一戰而顛覆折漢,越黃河盡取舊疆亦非絕無可能!”
韓世忠大喜,說道:“我亦知漢軍有憂,只不知嶽帥如何打算,如今得黃機密一言,心下大安!黃機密可代我向嶽帥傳言:東南局勢有我!任得敬若敢過淮河,我也要他這支軍馬盡數淹死在這大江之中。至於朝中之事,我近在咫尺亦會盡力,希望建康諸公不為北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