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上的乘客嗆得半死。
幸好,如今這年頭只捨得買三等車票出門的窮人,通常都是歷盡無數磨難的苦出身,區區日曬雨淋、煤煙水霧之苦,基本都還受得住——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在這種殘酷的世道里活到這麼大歲數。
二等車廂同樣是敞篷車,不過總算是跟現代的旅遊觀光車一樣,安裝了一排排的木質長條靠背椅,頭頂上也有了個帆布棚子,可以遮蔽日曬雨淋。而且被前邊幾節三等車廂緩衝了一下,煤煙飄散到這裡已經淡了很多。徐霞客和他的族兄徐仲昭就坐在二等車廂裡,迎著拂面而來的熱帶海風,觀賞著四周的原生態風景。明末年代的海南島,雖然自從漢武帝設立朱崖郡以來,已經足足被歷代華夏先民耕耘開發了一千七百年之久,但依然是地廣人稀,全島總人口不足一百萬。哪怕是在臨高這個人口大爆發的工業化城鎮,火車離開車站不過二十分鐘,路邊就已經盡是莽莽叢林、荒山野嶺……幸好這條鐵路是沿著海岸線修建的,絕大多數路段都離海不遠,不時有習習清涼的海風吹來,驅散了叢林的潮溼和悶熱,也讓人為之精神一振。
“……唉,幸好先前沒貪圖省錢,去買三等車票,否則為兄的這把老骨頭,怕是得要給擠碎嘍!”
徐仲昭一邊喝著竹筒水壺裡的涼茶,一邊看著前邊三等車廂裡擠擠挨挨的模樣,不由得心有餘悸地小聲嘟囔說——前面那兩節平板車上,擠擠挨挨地堆滿了旅客和貨物,遠遠望去,人疊著人,簡直猶如螞蟻攢動一般。還有不少實在擠不進去的乘客,有的掛在柵欄上,有的爬上行李堆,甚至連裝煤的那個車斗裡,都蹲著許多不怕髒的乘客,也不顧煤灰把自己弄得從頭黑到腳,都變成非洲黑人一樣了。
“……確實是擠得厲害,怪不得三等車票這樣便宜。”徐霞客也是看得揣測不安,“……不過……裝瞭如此之多的人和貨物,這火車還能跑得和馬一樣快……這澳洲人的水火機關之術,著實令人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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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徐霞客表情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眯眼打量著前方那個噴出滾滾黑煙的火車頭,企圖看出“澳洲機關術”的某些秘密之時,一聲北方口音的響亮吆喝,卻打斷了他的思路。
“……賣飯啦!賣飯啦!泡麵飯糰八寶粥,還有花生糕餅水果糖和各色罐頭賣啦!”
伴隨著扯起嗓門的吆喝聲,一個留著短髮,穿著四個兜的藍色衣服的“貨郎”,推著一輛小車咕嚕咕嚕地從後面挪了過來,同時還有陣陣食物的香氣,引得徐家兄弟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再抬頭看到三等車廂裡的窮人們,也都各自從包袱籮筐裡拿出大餅、紅薯幹之類的粗糙乾糧,甩開腮幫子大嚼起來,又看了看高懸頭頂的太陽,徐家兄弟才終於察覺到,如今已經到了晌午的飯點了。
於是,肚裡同樣起了饞蟲的徐霞客扭頭朝售貨小車望去,發現是來者一個長相普通的青年人,膚色黝黑,跟臨高的“歸化民”與“澳洲人”一樣,都留著還俗和尚一般的短髮,臉上乾乾淨淨,一點鬍鬚也沒有,穿著一身灰布對襟小褂,看上去有些窮酸,然而衣服倒是很整齊,渾身上下都透著乾淨利落的勁兒……
不過,看他在這裡執此賤役,估計也就是個剃頭易服的“假髡”吧……徐霞客如此想道。
——但事實上,這位在列車上推著小車賣零食的售貨員,其實卻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真髡”……雖然他確實是跟其他若干北方流民一起千里迢迢來到此地,然後被臨高元老院塞進淨化營裡剃了頭的……
“……這位大叔,這是您要的兩大碗八寶粥!裝粥的碗還有筷子都送給你了!”
“……您要香菸?呃,抱歉,為了防止火災,這車上是禁菸的……”
“……誒?嫌這豆豉鯪魚罐頭太貴?沒法子啊,賣出來就是這個價,實在沒法再便宜了……”
李孟穿著一身藍色的中山裝,儘可能地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在列車上推著小車兜售各種食物和零嘴,然後從乘客手裡收取一張張臨高穿越者元老院發行的“臨時貨幣”——流通卷。
——李孟,這位在山東膠州因為販賣私鹽而被官軍追剿得家破人亡,只好客串流民投奔臨高“髡賊”,在碼頭扛大包換飯吃的前山東鹽梟,本時空最苦逼的人生敗犬組穿越者之一。
自從那一天看到解放軍的飛艇編隊跨越時空抵達臨高之後,吃夠了苦頭的李孟就忙不迭地表明瞭身份,又經過一番繁瑣的稽核和盤問,隨即便得到了重返現代世界的許可。
但問題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