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難過。”“別這麼說,”卡羅琳說,伸手把菲比抱回來,“她很漂亮。”“啊,沒錯,她很漂亮,但是,卡羅琳,她將來會怎樣?”菲比在她懷裡,感覺暖暖、重重的,一頭柔軟的黑髮垂落在白皙的肌膚旁。意志堅強、保護欲強的卡羅琳摸摸她的臉龐,舉止輕柔。“我們每個人的將來又會怎樣?我的意思是說,多羅,請老實告訴我,你想象過你的生命會是今天這樣嗎?”多羅把頭轉開,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多年以前,她的未婚夫因為一個挑釁,從橋上跳到河裡身亡。多羅一直悼念著他,始終未婚,也一直沒有一個她曾渴望的孩子。“不,”她終於說,“但這不一樣。”
一九六五年(8)
“為什麼?為什麼不一樣?”“卡羅琳,”多羅邊說邊摸摸她的手臂,“我們別再說了。你累了,我也累了。”多羅走下樓,腳步聲漸遠。卡羅琳把菲比安頓在嬰兒床裡。在單調的街燈光線中,沉睡中的菲比看起來跟其他小孩沒兩樣,她的未來有如未經測量的大海,充滿了無盡的機會。車輛飛速經過多羅童年玩耍的田野,頭燈在牆上閃爍。卡羅琳想象白鷺鷥從沼澤地裡飛出來,在黎明朦朧的金黃色日光中展翅飛翔。她將來會怎樣?老實說,卡羅琳有時半夜躺在床上,滿心憂慮地想著同樣的問題。在她自己的房間裡,針織窗簾投射出細緻的黑影。這些窗簾是多羅的母親多年前親手掛上的。月光明亮到可以借光閱讀。桌上有個信封,裡面擺了三張菲比的照片,信封旁有張折成一半的信紙。卡羅琳展開信紙,讀一讀她先前寫的信:親愛的亨利醫生:我寫信來告訴你我們很好。菲比和我平安而快樂。我的工作不錯,菲比除了有些呼吸系統的毛病之外,大致上是個健康的寶寶。隨函附上幾張照片。目前為止,上蒼保佑,她的心臟沒有任何問題。這封信她好幾個禮拜前就寫了,應該寄出去。但每次想要投遞,她就想到菲比的小手摸起來很柔軟,一高興就咿咿呀呀,然後就改變了心意。此時她又把信放到一邊,躺了下來,不一會就昏沉沉地入睡了。她夢見候診室裡垂頭喪氣的植物,樹葉在暖氣中飄動。她馬上醒來,心裡有點不安,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這裡,她摸摸冰涼的床單,告訴自己。我好端端地在這裡。
卡羅琳早晨醒來之時,滿室陽光,屋內充斥著小號的樂聲。菲比從嬰兒床伸出雙手。音符彷彿是蝴蝶或螢火蟲之類帶著翅膀的小東西,沒準能被她捉住。卡羅琳為她們兩人打扮整齊,抱著菲比下樓。她在二樓稍作停頓,利奧?馬奇安坐在他明亮的黃色辦公室裡,雙手枕在腦後,瞪著天花板。除非利奧請她進去,否則卡羅琳不準進入辦公室,所以她站在走道上看著他,但他沒注意到她。這個老人頭禿了一圈,光禿的周圍有一圈灰髮,他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正專心聆聽音響中傳出的音樂。樂聲振耳欲聾,房子也被震著顫動。“你要吃早餐嗎?”她大喊。他揮揮手,意思是說他自己會處理。嗯。好吧。卡羅琳再下一樓來到廚房,煮上咖啡,即使在這裡還隱約聽得見小號的聲音。她把菲比放在高腳椅上,喂她吃蘋果醬、炒蛋和農家自產的鮮乳酪。卡羅琳三次把湯匙交給她,三次都咔嗒一聲掉在金屬盤上。“沒關係。”卡羅琳大聲說,但她心中頓時一片麻木。多羅的話縈繞耳際:她將來會怎樣?別說未來,就說現在的狀況吧,菲比已經七個月大了,應該抓得住一些小東西。她收拾了廚房,走進飯廳整理剛從吊衣繩上收下來的衣服。衣服聞起來有風的味道。菲比仰躺在嬰兒用的小圍欄裡,咿咿呀呀地敲打卡羅琳掛在她上面的鈴鐺和玩具。卡羅琳不時停下手邊的工作,走過去調整一下這些鮮豔的玩具,希望菲比會受到五光十色的吸引而翻身。半小時之後,音樂忽然停止,利奧的雙腳出現在樓梯口,鞋帶綁得整整齊齊,皮鞋擦得光可鑑人,長褲短了幾英寸,褲管下面露出一截蒼白、沒穿襪子的腳踝。慢慢地,利奧整個人出現在面前,他身材
高大,以前精瘦結實,現在皮肉卻鬆垮垮地掛在瘦弱的身子上。“喔,很好。”他邊說邊朝著乾淨的衣物點點頭。“我們一直需要一個女傭。”“你要吃早餐嗎?”她問。“我自己會弄。”“好吧,請便。”“午餐之前我就讓你走人。”他從廚房裡大喊。“請便。”她又說一次。鍋子接連掉落了一地,老人家發出詛咒。卡羅琳想象他蹲下來把一堆亂七八糟的廚具推回碗櫃裡。她應該過去幫他,但是,不,讓他自己來。剛開始的幾星期,她一直不敢回嘴,利奧?馬奇一喊,她就馬上跑過去。後來多羅把她拉到一旁,喂,你不是用人,你遵照我的指示就好了,不必對他百依百順。你表現得很好,這裡也是你的家,多羅這麼說。卡羅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