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意思,但不久之後見她做了全鎮婦女的頭兒,這才恍然大悟。令他驚奇的是,一個平時呵著氣說話的女人做了頭兒之後竟會變成這樣:卡著腰走路,還學會了抽菸——抽捲菸,也抽菸鬥,還端著青銅水菸袋走上街口,這馬上讓老人們想起當年的霍公。她動不動就一招手把良子喊到一個地方,說“查一查查一查”,有時甚至來不及迴避眾目,就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間動手解良子的腰帶。如果有哪個女人這會兒湊近了看良子一眼,珊子就說:“我剜出你的眼珠!”有的女人議論良子,珊子聽了就說:“這也是你提的名兒?”
在月亮大明的夜晚,一群群人總是在石頭街上嗵嗵走路,這些人嘩嘩抖著火銃,不知又捉了鎮上的什麼人,吆吆喝喝。前不久查出了一個霍家後人,這人是鑲驢蹄掌的一個孤老漢,因為酒後吐了真言,捆起來一審,結果分毫不差。結局是打個半死,收到地窨子裡,只待上邊來人決斷。等了半月沒有訊息,剛剛當了鎮頭的唐老駝說:“還窮等什麼?殺呀!”就殺了。
殺人那天全鎮人都擁到了河套子裡。到了那個節骨眼上,女人捂上了眼睛,惟有珊子端著水菸袋在一旁看,若無其事地走來走去。事後人們說:“多俊的閨女,多狠的心腸,到時候看良子怎麼睡她吧!”
俊美(2)
人人都替良子捏一把汗。
睡刺蝟的耐性
俊美青年饞壞了不少人,可惜他後來一抬腿跑了,跑得無影無蹤。剛傳出訊息時石頭街上擁過一群背銃的人,接著就看到珊子披頭散髮在陽光下走,手裡沒有水菸袋了。老婆婆們嘆息、拍打膝蓋:“這年頭啊,煮熟的鴨子也會飛!”
良子逃離了棘窩鎮,珊子於是無心再做婦女頭兒。她重新變得沉默寡言,深居簡出。這時候鎮上人卻再次發現了她的美麗:大眼睛,深眼窩,小臉兒緊繃繃的,活像良子的親生姊妹。這段日子過了不久,她後來總算悶不住,還是出門了,不過一出門就往林子深處鑽。天哪,這茫茫蒼蒼的林子從山壑直蔓延到海邊,一個閨女家隻身一人闖進闖出,真是讓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自從那一隊強悍的響馬駐紮山上至今,幾十年過去了,莽林一直沉默無聲。似乎不再有人敢與野物交往,也極少發生野物扮人赴宴、醉酒後露出尾巴的事。都說:“毛病!鬼怕惡人,誰再敢露出尾巴,咱鎮上人就一槍崩了他!”說是這樣說,人們心底裡對莽林還是存有敬畏,背地裡總是憚虛虛的;再說祖祖輩輩與林子裡的野物血脈相連,緣分也不是一代人就能割斷的。
人們暗裡還在傾聽林子裡的訊息。要徹底漠視它的巨大存在是不可能的,比如說有人本想在林子淺近處采采藥材,一不小心深入了幾步,結果就迷了路徑,別人發現他時已是赤條條躺在草窩裡,精力全失。鎮上老人對此毫不奇怪,說:“這是被狐狸戲了。”還有一個人砍柴過於專心,砍了半晌,突然聽到身邊有呼呼的喘氣聲,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四不像正親親熱熱看他呢!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物:一張臉像狼又像人,眼窩深陷,獠牙兇殘,一雙手揚起來像爪鉤。他隨即大叫一聲昏死過去,醒來後卻永遠不再通曉事理,成了一個懵懵懂懂的痴士。
珊子的行為馬上讓人想到了走失的美男,想到那人肯定遁入了林中。因為一個女人只會被深愛激發出大悲大勇,她今生大概是要冒死一尋了。而那個男子更是奇特,竟然被自己的美貌逼到了絕境。鎮上人無數次看到珊子從林中出來,整個人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只仍舊掩不去那過人的嫵媚。她咬著牙關不說話,一臉堅毅的神色。這期間有人曾見她兩手兩襟都沾了鮮血,就斷定她在林中宰殺了什麼生靈,或者乾脆說是殺了人——最後才知道她是為一隻母豹接生了。原來野物也時常會有生產的痛苦,有的甚至因難產而死亡。透過珊子的隻言片語,人們重新開始關注林中隱匿的一些秘密了。比如半夜裡林中發出一聲聲絕望的嘶叫,那是一隻野豬在艱難地分娩;清晨霧靄中海邊傳來鈍鈍的、時斷時續的哀鳴,那是一頭碩大的海豬趴在沙岸上產崽。
珊子在林子裡徘徊,沒有尋到心上的男子,卻一次又一次邂逅產崽的野物,索性伏下身子為它們接生,常常弄得兩手血跡走出林子。有人斷定這個女人性情變得綿軟了,鋼性蛻了,就壯著膽子上前提親,想不到卻換來對方劈頭蓋臉的一頓粗話。從此無人再打這個主意,至此知道:她還想把一顆心送給自己那個老主顧,這顆心還沒有死。
真正知曉林中秘密的是來往於鎮上、穿行於山地和平原的某些異人。這些人從古至今都不曾絕跡,他們穿了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