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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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椿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二楞子的。他聽見二楞子說:

“嘿嘿,你是金光燦燦的大野瓜哩!”

白椿撿回了條命,他爹白中秋天天給他喂吃的。他已餓得皮包骨頭,在半山岩上五天五夜沒吃沒喝。白椿能吃,吃時發出豬一樣的呱嘰聲。他爺爺咬著菸袋看著他吃,嘆著氣。

“這麼跑,遲早要死在山裡的,給他找個媳婦吧。”他爺爺對他爹說。

“我那個苦蕎四十了咧!”白中秋叫冤說。

“我不是說苦蕎。”

“過去踏破門檻,現在他一個瞎子,還有哪家姑娘要他呀!”白中秋攤開手,一臉黴氣。

他就去找苦蕎。

鷂子峽的苦蕎說:

“我早聽見說你兒子吊在半山崖的樹上五天五夜,還活過來了。”

“麻煩你給他找個媳婦吧。”

苦蕎說:“你家兩雙筷子打架——四條光棍。一條坐牢了,一條瞎了……”

第二章 人就是個草命(12)

“就當是你兒子。”

“我曉得。”

“就找個瞎子瘸子,他那樣在山裡瞎躥,不是討獸吃了,就是摔死,哪還有第三條路。”

“問題是,哪來的這多瞎子瘸子呀!苦命喲椿娃,這麼標緻的一個娃子……”

兩個人死活商量來商量去,沒個明轍。望著白中秋苦巴巴抽菸、流淚,苦蕎也陪著流淚。陪著流淚到天明。

苦蕎也是個苦命,有過丈夫,也有過娃兒。丈夫害病死了,娃兒十歲時,在山上放牛,為保護白家的一條犢子,與野物搏鬥,讓野物啃吃了,還不知是什麼野物。找到他時,就剩下一條大腿。

“主要是沒錢,有錢的人家,傻子啞糊也能找大黃花閨女。”苦蕎說。

“有錢又怎麼,有錢你也不認識。”

這白中秋就取笑她。取笑苦蕎是有個故事的:苦蕎自打守寡喪子後,婆家就把她趕出來,她只好回孃家鷂子峽跟單身的哥哥苦瓜同住。縣扶貧辦的人來了,聽說她的悲慘故事,就給她“扶”了一百元的“貧”。苦蕎拿著一百塊錢沒個感謝的話。扶貧辦的人就給村長說這女人不識好歹,活該命不好。這話讓村長很惱火,就來批評苦蕎。苦蕎恍然大悟說:“這是一百元錢啊?有一百元的?”可憐的苦蕎,這輩子見過最大鈔票是十元的,她哪會知道有這麼一天,有人給她送一張百元大鈔呀!

白中秋笑她,她也笑。兩個人就倒在了那芭茅鋪墊的床上。一頓親熱,纏綿萬端。白中秋後來就說他一定要去搞錢,不僅給兒子找個媳婦,還要儘早把苦蕎娶回白雲坳去。苦蕎臉紅紅的,說:“我就等著了。到時,這床就讓給我哥睡了。”

家裡就一張床,苦蕎睡床,她哥苦瓜睡牛棚,與牛一起滾在草堆裡,一年四季如此。

苦瓜、苦蕎兄妹倆看著白中秋離去。白中秋覺著那後面未來親人的眼光是很重的,像鐵把他拴著。

白中秋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樹上兩隻雀鳥在交配,看到兩隻靈貓在山岩上叫春,看到癩蛤蟆在爬癩哈蟆,就在心裡大喊:“我們是人啊,我們要有個女人啊!”

路過鐵匠六指的門口,心裡還翻騰著悲傷的情緒,聽到鐵錘叮噹,就想找六指賒點鐵砂子、滾珠。搞錢想得頭破,還是隻朝山上盯——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野物。聽說林場的李八棍這幾年偷獵發了大財,抓住了也就抓住了,罰點款又放出來了。那小子聽說很會來事,把幾個警察都買通了,逢年過節給他們提麂胯熊掌去。管他媽是豬啊羊啊鬣羚啊老熊啊,老子打著什麼是什麼,怕個卵子!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遵紀守法你就沒錢用沒老婆睡,你遵紀守法活著又有什麼卵用?

枯瘦弓腰的六指被硫化煤燻得淚水淋淋,從黃煙中掙出頭來看著白中秋,沒什麼好臉相——這六指一見到白中秋就是這副樣子。又是賒賬的,榨不出點油水來的顧客我憑什麼笑臉相迎。

“不行不行。”六指說,一泡痰就從白中秋腋下射到煤槽裡。白中秋恨得心疼,可拿他沒辦法,只能忍著。

過去以物易物,不叫“賒”,也不用賒。過去山上野物多啊,又允許打。打匠們從山上回來,就在門外頭往六指鋪子裡丟一串串的毛雞子、麂胯、野兔,然後,不用六指監督,自個去缸裡舀滾珠鐵砂子——這滾珠鐵砂子是將鐵燒成水,在缸裡覆個瓢,鐵水順瓢背往下倒,鐵水滾到水裡,就變成了滾珠砂子。舀多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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