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遠伸手夾了片火腿放在他面前的碟子內,沈瑜這才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食之無味(下)
兩人對視的一剎那,沈瑜不禁愣了。
從前他讀過很多描寫眼睛的詞句,但總以為那不過是隻存在於文人騷客筆端的,而殷遠的眼睛,卻讓他明白了什麼叫深不可測。
那裡面有太多的話想說,卻欲言又止,滿是痛惜與無奈;想噴薄而出,但卻被壓抑在深處,小心翼翼地露出來一點點。
沈瑜看著,像被吸引住一般再也挪不開目光,那濃烈的情緒像山一樣沉重,讓他的呼吸都有些凝滯。
先前的諸多猜疑卻在一瞬間通透了。
“殷遠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沈瑜默默問自己。
是誰一路照顧自己到無微不至,又是誰不厭其煩帶自己四處品嚐美食,甚至因為一句話親自動手?這些情分難道是假的麼?
殷遠並不曾欺騙過他,只不過沒有將身份和盤託而已。他們相識不過月餘,他又身份特殊,不願張揚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自己根本沒有問過吧……
他所做過的事,對自己的恩情,就因為隱瞞了身份便一筆勾銷嗎?
不是這樣,絕不是!
沈瑜看著面前那雙眼睛,心下有些釋然。
他知道殷遠對自己是真誠的,這一路點點滴滴,絕無可能作假。
“那你又在難過些什麼?”
他默問。
有些什麼要呼之欲出,卻又擋在重重思緒之後。沈瑜終於無法再面對殷遠,低頭將那片火腿加起來,默默放進口中。
如預想的一樣,火腿薄而不爛,韌而不柴,肥瘦恰到好處,滋味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沈瑜嚼著,如同嚼蠟,感覺只不過是吃了一道好吃的菜,心中一點興奮也無。
他見林舟正托腮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顯然是等他評價。雖然對這位舊識沒什麼好感,沈瑜也不願在此時拂了他的面子,勉強笑道:“果然好功夫,火腿燒得入味,鮮美得很。”
林舟聽了,笑得眉毛眼睛皺成一團,完全沒看出來他根本不在狀態。
殷遠卻聽出來沈瑜的言不由衷,輕聲嘆了口氣,也不再逼他,只是不斷夾菜到沈瑜面前。這舉動落在林舟眼中,只覺得沈三和小侯爺關係親厚,非同尋常。
雖然不知為何,多年不見的沈三變得沉默寡言,小侯爺話也不多,不過席間還是很融洽的嘛!
想到此處,他雖然也不善言辭,卻奮起承擔了活躍氣氛的重任,一時介紹菜品,一時斷斷續續講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有時忘了還要停下來想半天,然後一個人笑得前仰後合,逼得沈瑜不得不幹笑兩聲附和一下。
宇青站在一旁,覺得這是他一生最折磨的時候,更恨不得衝過去將林舟腦袋剖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能叫他長成這樣。
一頓飯就在林舟一個人的聲音中結束。
等他說著“公務在身,不便多耽擱”向殷遠告罪辭行的時候,宇青在心裡將觀音菩薩太上老君都拜了一遍,管它是佛教還是道教。
林舟一走,場面馬上冷下來,宇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尋思著還是不要留在這裡礙眼才對。
想著原本打算買好了東西便上路,被林舟這麼一耽擱,只能在多留一日,他便十分有眼色地說:“公子,時辰已晚,今日怕是趕不了路了,不如我先回去跟陸虎說一聲?”
殷遠點頭同意,宇青便帶著剛才採辦的東西先行離去,只剩沈瑜和殷遠兩人,慢慢往別院走。
一路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沈瑜雖然已經對殷遠隱瞞身份的事有所釋懷,但仍覺得有什麼地方想不通,便高興不起來,低著頭走在前面。
殷遠只當他還在生氣,也不出聲,默默跟在身後。
快到別院的時候,殷遠終於忍不住,一把拽住沈瑜的胳膊,讓毫無防備的後者身形一個趔趄。
“阿瑜。”殷遠情急之下叫了一聲,託著沈瑜的腰讓他站穩。
沈瑜一激靈,站定了,卻低著頭不知什麼表情。
“阿瑜,阿瑜……”殷遠像是上癮一樣,如嘆息一般喚著他名字:“你不知我視你為何……”
沈瑜不懂他的語調為何如此隱忍壓抑,只是心中有些莫名脹痛,這感覺和他紛亂的思緒攪合在一起,讓他原本就理不清楚的內心直接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也說不出來。
殷遠見他毫無回應,自然當他還不能釋懷,眼神一瞬間便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