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難堪的拾起被摔在一邊的破舊籮筐,揹回身上,咬牙故作若無其事,就想離開,可惜無論如何迴避,傷人耳語卻如影隨形,緊迫在她後頭。
“就是,她爹好歹也官拜工部侍郎,卻忽逢聖旨抄家,結果他們夫妻倆被逐出京城,回到老家,可原先住在那村莊的家人們,也突然染上瘟疫,不到一個月全死的乾乾淨淨,只留下她和瘸了腿的老管家。”
“唉,真是個不祥兇星。別太靠近她。”在這認為豐腴,正代表著完美的富庶時代,骨瘦嶙峋,身形嬌小的安蘭禧,光站著不說話都是天大錯誤。
“瞧那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沒事還出門晃盪嚇人,真是罪過。”
譏諷輕視的目光,像是銳利箭矢,不將這小丫頭射穿倒地,誓不罷休。
別在意。安蘭禧只能咬唇靜默不語。要真在意,就等於她也認同那些事實。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吧。不在意,也就不會難受了啊……
蘭禧揉揉莫名刺痛的雙眸,強逼自己巍顫的嬌小身子拼命往前疾行。
下一刻,她雙腿不聽使喚地竄入暗巷中、只想隱藏自己。
才轉過彎,她再也無力站直,整個人絆跌在地。
“沒事、沒事的……真是走的太累,歇一會兒我就有力氣了。”冰冷的雙手悄然掩面,以為這樣就能止住溢位眼角的涓涓淚流,卻徒勞無功。
明知抽光自己全身力氣的緣由並非來自疲倦,可她偏不承認,自己沒勇氣面對蜚短流長的閒話。
現下連韋叔都不支病倒,再沒人可依靠,她不能輕易被擊敗。
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萬不能連累韋叔。
“……城裡風沙……怎麼老是那麼大呢……”
眼前景物莫名陷入一片朦朧,她越渴望擠出笑容、不讓自己覺得現下局面太可悲,卻愕然發現,似乎早巳遺忘什麼是快樂。
她……曾有過嗎?手中緊握爹孃惟一留下的玉佩,她糾葛心酸有誰憐?
愉悅回憶幾乎不復存,腦海中清晰轉過的,盡是自小到大,一次又一次讓人傷了她的無奈苦楚。
真諷刺啊,觀音誕辰出生的她,應是最吉祥受庇佑的才是,可她卻被認定八字帶煞,上克至親,下克子女,出嫁剋夫。
她曾犯錯嗎?連親生爹孃的模樣都還記不得,就註定失去他們的寵愛。
她是災星嗎?甚至來不及想過村民與自己干係何在,就被誣為罪魁禍首。
她真帶煞嗎?什麼都沒做,卻被認定,她的出生是罪無可赦的滔天罪過。
自懂事以來,她從不敢對任何人敞開心扉,所有人在她試圖親近前,早閃得老遠,她也不敢接受他人偶一為之的善意,只因凡是她喜歡的人事物,總在全心投入前都已離她遠去,再無蹤影,徒讓美夢變空想,希望成絕望。
不出聲,不代表她不會疼,只因受疼的時光太漫長,疼得她再喊不出聲。
她不願輕信自己的命運被詛咒,倘若連她也信了,如何活下去?
“呵,活下去嗎……”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由指縫間滲入的明朗光線,意識到時間正無情流逝。
提起腳步,蹣跚走回。即便難得的冬日暖陽,正穿過小巷一線天打在她身上,可她卻感受不到些許暖意。心太冷,早失去對世間的知覺。
“是啊……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人汲汲營營於功名富貴,有人一晌貪歡想飽足私慾,有人賞玩風花雪月流連兒女情長。而她呢?
這殘忍的問題,總在她心上盤旋不去,明知不能問,不該問,她卻仍想問,執著答案的固執,每每將她弄得遍體鱗傷。傷她最重的,始終是自己。
“是不是該放棄了?”
年僅十六歲,卻早已看透世情,她既被冠上不白之冤,怕是再掙扎,這世上也將無她立足之地了吧……假若連韋叔也離開她……
“我這是在想什麼!”她想都不想的便打了自己一耳光,打掉她的怯懦。
思及韋叔,她立刻拋下重重愁緒,強打起精神。
“我不信上蒼讓我出生,就只是為了教我受盡折磨。人生在世,該是接受歷練而成長,不是低頭認命。”所以蘭禧不服。她偏要活的正正當當,活的問心無愧。
可是……惟獨對韋叔,她滿腔愧疚。
爹孃死後,連老家親人也不肯收留她們。不僅不許她爹孃葬於家鄉,甚至要逼走兩歲不到的她。若非韋叔以身相護,這才救她免於村人亂棍下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