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悠,你敢說你不是豬?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偶爾去打打獵,你還做過什麼?熟悉你的人知道你不過普通人家兒子,不熟悉的人看你這德行,八成會以為你是哪家逃出來的公子哥兒。“
阿悠掀簾的手頓了頓,順勢將門簾挽在門側木鉤上,轉目對我笑道:”我懶些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將來的娘子勤快,我就一輩子享福啦。“
我臉一紅,啐道:“胡唚什麼!沒個正經樣兒,誰是你娘子?”一邊盛了飯塞他手裡,佯怒喝道:“快吃!”
阿悠也不以為意,笑嘻嘻接過,我看著他明若春風的眼眸,烏黑如緞長髮,滿目裡笑光流溢,越發風華絕致,不知不覺心抽了抽。
他這絕色品貌,當真是普通人家能生出的麼?自他來了,村裡的姑娘有事沒事總愛往我家跑,探討刺繡啊,送些新鮮花朵啊,送些吃食啊,我不擅女紅,不愛花草,對她們的吃食也興趣缺缺,她們來自然不是為了我,然而阿悠總是微笑,微笑著拒絕,卻又拒絕得不傷人心,引得那些懷春女子,越發蝴蝶般翩翩飛來。
每逢此時,我看著他客氣裡的冷漠,直奇怪那些滿面紅霞的村姑,如何就看不出他眼色裡的厭憎?然而我想她們看不出是有理由的,眼前的人兒,那般的溫柔,那般的和雅,生得畫上的人物的風姿,偏生又有極好的風度,哪裡有什麼不妥了?真是怎麼看怎麼歡喜。
可我歡喜不起來,普通人家的兒子,有這般內斂高華,後天的好修養造就的疏離而又不致傷人的良好分寸?
看著他,我的心裡總生出奇異的情緒,似歡喜又似憎恨,似激越又似蒼涼,雲煙般縹緲的惆悵,怒濤般衝擊的激烈,百轉千回,千絲萬結。
我常常想,我不知道他,正如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低頭喝湯,清爽的湯沒什麼油膩,清楚照出我自己形容,我亦微微出了神。
阿悠見我發呆,筷子敲了敲我的碗:”又在想什麼?“
我醒覺,抬頭對他一笑,繼續扒飯,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一抹憂色。
辛集村的村民極為淳樸好客,四個月前,我和阿悠逃避戰亂來到這裡,本打算休息陣再走,誰知我突然又生了病,是辛集的鄉民上山採了藥治好了我,病好後我們便留了下來,這裡景緻很好,清淨安適,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我們都很喜歡。
不過這些事,是阿悠告訴我的,包括我的身世,阿悠說我是濟寧人氏,我爹孃早逝,因他和我是鄰居,自小一起長大,已有了婚約,所以我常住他家,也算得半個妻子,濟寧被燕軍破了城,朝廷和燕王大軍打得戰火紛飛,我們小老百姓怕遭殃,紛紛逃了出來,我在半路上便生了病,阿悠帶著我好容易走到甘肅,如今在辛集落腳,總算有個安逸的家了。
我聽著,努力思索這些事給我留下的印記,除了那燕王和朝廷幾個字眼讓我隱約有些奇異感覺外,其餘都感覺寥寥,總覺得腦中白茫茫的一片,飛絮遊絲不定般抓不住任何物事,阿悠每次見我苦惱,總是微笑安慰我,說我那次病得太重,以至於病好後就失了記憶,然後便黯然長嘆,說他沒照顧好我云云。
每逢此時我都心中歉疚,遂將揀回記憶之事丟開一邊,好言好語安慰他。
阿悠也是好性子,略嘆一嘆也便丟開,倒常和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以往的那些記憶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忘卻也好。
是的,忘卻也好,我收拾了碗筷,望著阿悠隨意提了弓箭去打獵的背影,想著他明明懶散,總賴到午後再上山捕獵,卻總能滿載而歸的好本事,唇角掠起一抹淡淡笑意。
[正文:第一百二十四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三)]
晚上阿悠打獵回來,照例是收穫豐厚,我拎著那捆成一串的肥大的兔子,駭笑道:“這冷天氣,你從哪找來這許多兔子?吃到下月也吃不完。”
煙塵不染的阿悠懶洋洋向牆上一靠,笑道:“我發現了一個兔子王國,便搗了它的老窩。”
我噗嗤一笑:“胡扯呢你,狡兔三窟,哪會群聚在一起。”
他笑了笑,忽道:“前兩天我去集市,聽說燕軍勢如破竹,在滄州滅了數萬南軍,然後馬不停蹄,一路攻克德州、濟寧、臨清,現已逼到東昌,倒是南軍,步步退縮,半座江山都快讓給燕軍了,難道真是要改朝換代了麼?”
我端了菜出來,招呼他吃飯,叼著筷子想了想,笑道:“天下大事,關我們小老百姓什麼事兒,任他誰坐了龍廷,咱們都只靠自己吃飯。”瞟一眼滿地獵物,“有你這本事,還怕餓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