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導致這一惡果的,則是董純所擔心的彭城內部的激烈矛盾,這一矛盾不但讓彭城拱手放走了叛賊,還在真相大白後,彭城郡丞崔德本和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為了最大程度的減少自己的責任,都毫無例外的採取了與衛府不合作的態度。原因很簡單,此事衛府承擔的責任最大,若衛府補救及時,亡羊補牢,最後關頭圍殲了叛賊,衛府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必定想盡辦法推卸責任,把崔德本和韋雲越一齊拖下水。反之,把叛賊放走置衛府於死地,讓董純、董浚叔侄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崔德本和韋雲越便能趁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把責任全部推給衛府,減輕自己的失職之罪。
義軍沿著大道急速北上,向魯郡方向日夜狂奔,這日大軍過了永興縣,距離魯郡只剩下百餘里路程了。
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梁德重同樣急速北上,日夜兼程,這日他們渡過了通濟渠和睢水,距離彭城還有一百五十餘里。
就在這天夜裡,董純在符離縣境內,接到了董浚傳來的密件。董純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譙郡郡守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彭城衛府和郡府也把叛賊當作了鷹揚衛,結果叛賊高奏凱歌,有驚無險的越過了彭城,逃之夭夭了。
從時間上來推算,雙方都沒有一刻的耽誤,都在沒日沒夜的急行軍,彼此之間的距離始終有三四百里,也就是說,除非董純和梁德重肋生雙翅在天上飛,否則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叛賊了。至於藤城鷹揚府,或者彭城東北邊境的蕃縣、薛縣、昌慮等地,估計在叛賊蓄意破壞沿途驛站後,完全斷絕了與彭城之間的聯絡,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所看到的穿著鷹揚戎裝的軍隊是來自譙郡的叛賊。假如叛賊知道自己勝券在握,藉機燒殺擄掠的話,那麼這些邊境縣鎮極有可能遭到重創。
董純憤怒、無奈,最終化作一聲黯然長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要說他自己不相信,他的政敵亦不相信,東都和皇帝就更不相信了,他們會認為這是董純的故意所為,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或許董純自認為此事是他的恥辱,奇恥大辱,在付出慘痛代價後還是讓叛賊逃之夭夭了,但真相一旦放在某個特定的大背景下,與複雜的政治、利益相關聯,那麼真相就會有無數種解讀,而每一種解讀,距離真正的真相都越來越遠。
當前的大背景就是東征,而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伸,是解決政治問題的一種手段,所以追本溯源,本朝當前的政治核心是改革,從“門閥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權制”政治艱難改革。
自魏晉以來,中土陷入長期的分裂,門閥士族政治就此在中土崛起並延續了四百餘年。如今中土一統,兩代皇帝和改革派勢力都一直在竭盡全力重建中央集權制,但遭遇的阻力是難以想象的,因為這直接關係到門閥士族對權力和財富的佔有,假若中土的權力和財富都集中到皇帝和中央,那麼門閥士族怎麼辦?先帝以溫和手段改革,反反覆覆,成果有限。今上繼承大統後,銳意改革,以激進手段加快改革步伐,結果便是各種矛盾全面激化,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衝突日益激烈。
皇帝和改革派勢力若想推進改革,完成改革,首先要有一個穩定的國內外環境。國內一統,百姓安居樂業,環境很好。國外則有北虜諸種尤其是突厥人的巨大威脅,所以必須發動戰爭來遏制和緩解北虜對中土的威脅,為此皇帝開始進行戰爭準備,比如修繕長城以加固防禦,修建運河以保障南北運輸。接著皇帝發動了西征,滅了吐谷渾,穩定了西陲。現在又要發動東征,要滅了高句麗,以穩定遠東局勢。西陲和遠東局勢都穩定了,則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大漠北虜,把正在發展壯大中的東。突厥人對中土的威脅徹底扼殺在萌芽狀態。
以舉國之力進行對外戰爭,對國力的損耗和普羅大眾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國力耗盡了,普羅大眾傷痕累累,門閥士族又豈能獨善其身?所以朝堂上的保守派勢力都堅決反對皇帝和改革派發動一場接一場的戰爭。齊王楊暕突然失去皇統繼承權,便是源自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政治廝殺。
在這種政治大背景下,徐豫地區爆發叛亂,叛賊屢次斷絕運河航道,而董純竟然戡亂不力,不但未能剿殺叛賊,反而讓叛賊逃到了齊魯,其背後原因何在,一目瞭然。你董純就是朝堂上的保守派,你反對東征,所以你縱然叛亂,庇護叛賊,試圖阻止皇帝和中央進行東征。
董純憤怒的是,政敵所用的手段太過卑劣,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讓人防不勝防;董純深感無奈的是,朝堂上的政敵為了確保東征如期開始,並確保在東征期間,國內政局穩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