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出了張越的疑惑,遂恭敬地解釋道:“學生是永樂七年院試秀才。”
見張越含笑點頭吩咐他坐,他便輕輕一撩袍子下襬端端正正地坐下,那腰桿恰是挺得筆直。此時有小廝捧上茶來,他微一欠身,眼睛又看向了張越。
“學生當初二十出頭就中了秀才,一直還頗有些自矜,不料鄉試十年不中,這份求功名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所以,聽說大人少年英才,由秀才而舉人而進士不過花費了四年功夫,學生這心中本就是感佩。然經史之才素來並不等同於治理之能,大人上任安丘伊始便拔除了兩個毒瘤,之後更是公平賑濟百姓交口稱讚,學生方才是真正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本是赤裸裸的奉承,然而方青偏說得萬分誠懇,聽在耳中自然讓人大生好感。此時此刻,張越便謙遜了幾句,因又說道:“方家乃是洪武年間從山西遷來,三十年功夫已經在山東經營出了不小的場面,這白手起家能打拼到如此地步,你又考中了功名,這才是萬分不易。本官聽說方家輸糧山西宣府開辦商屯,對於我大明邊鎮可謂是功勞不小。”
方青來之前特意做足了功課,將張越的經歷打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沒料到張越竟然也知道自家的根底來歷。此時更是一語道破方家一直在陝西屯田,心裡暗藏的最後一絲小覷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客套了一番之後,他便從袖中取出一物,旋即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雙手呈上,因說道:“學生本是受族中父老所託前來拜年,剛剛在外頭頗有失禮之處,這才是真正的禮單,乃是我方氏滿門誠心敬賀大人高升,以及賀新春之喜。”
自打剛剛方青自陳乃是秀才,張越就知道起初那一份空白禮單別有玄虛。所以,此時對方既雙手呈上了一份單子來,他也沒覺得多詫異,接過之後也不看,隨手往旁邊的高几上一擱,又笑道:“這逢年過節人情往來本不計較禮物厚薄,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你既然是秀才,就算真的兩手空空來拜賀,那也是一份心意。山東之地的百姓不少都是從天下各地遷徙過來的,若是能多出幾個方家,本官臉上可不是也有光彩?”
方青雖說面上淡然,但見張越完全沒有看那禮單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虛應了一聲便咬咬牙道:“大人,這禮單乃是方氏闔家的一片心意。大人年少,前途不可限量,但我方家上下實在希望大人能在山東多留幾年。”
張越今天連著收了三份重禮,此時對於送禮已經有些麻木了,聽到這話不禁眉頭一挑。適才幾番對答,方青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絕佳,更像一個世家子弟而不是短時間內崛起的暴發戶。然而,此時這最後一句話卻著實急躁,難道這禮單上真的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沉吟片刻,張越本待出口敷衍,但見那方青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原本挺直的腰微微前傾,面上滿是懇求地表情,頓時猶疑了。想到杜楨讓杜綰留下,又著重強調了新貴兩個字,他便暫時打消了那許多顧慮。畢竟,他連漢王府都已經招惹上了,還怕一個方家作祟?
那禮單子並不用什麼貼金燙金之類的奢華裝飾,就是簡簡單單的素白帖子,裡頭也並不像漢王府那禮單一樣寫著林林總總無數價值不菲的東西,只是夾著一疊厚厚的紙片。他隨手拿起其中一張瞧了瞧,登時心裡咯噔一下眉頭大皺。
“這是什麼意思!”
方青見送茶的小廝已經退了出去,此時並無外人,聞言立刻站起身來,撩起袍角長跪於地:“學生謹代方家上下請大人施以援手!”
不等張越有反應,他便一口氣說道:“大人,方家雖從山西遷來山東,但山西的根子卻從未斷過,正因為如此,朝廷行鹽課開中法,方家便是從山西宣府納軍糧,其後更在山西各地開商屯招流民屯田,屢次納糧論理該得鹽二千引。皇上即位之初於北京諸衛開中鹽,我方家供糧近萬石,又該得六千引。然如今方家手中的倉鈔,長的有十餘年,短的也已經有數年,空有倉鈔在手卻始終不得鹽引,更支取不到鹽。不瞞大人說,我方家看似家大業大,傾頹也就在一時之間而已。”
張越早年隨杜楨學經義時,也曾經聽這位老師談過大明的鹽茶之政,其中杜楨屢次提到開中法的利弊,他至今記憶猶新。
這邊境上頭的衛所每年都需要無數軍糧,若是都要朝廷統一調運,每年這腳力錢就是莫大的開銷。行了開中之後,鹽商為了買鹽不得不赴邊納糧,為了減少開支甚至招募流民屯田,無疑是安邊良策。早年張輔徵交趾的時候,轉運糧食也都是靠的商人之力。然而,方青此時所言手中倉鈔兌不到鹽引,更不得不苦候支鹽。他雖說明白一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