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認為別人畏懼自己這個現管的驛丞,心情自然是愉快極了。
就在他蹺足而坐自斟自飲的時候,一個驛卒忽然跌跌撞撞衝了進來,甚至沒來得及跑到王驛丞那桌子前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嚷嚷道:“老爺,宣府那邊的官道方向來了幾十號人,一色都穿著紅軍袍,彷彿是軍中派來的人,不是尋常過境的官員!”
端著小酒杯的王驛丞原本微微有些醺意,但聽到這話,那酒意立刻就化作冷汗出了。一把撂下酒杯,他便站起身問道:“可曾派人去知會毛把總?”
“已經派人過去了,不過剛剛聽說毛把總小舅子今天過生日,就是去找大約也找不到人……哎呀,那邊人已經過來了,老爺您趕緊!”
眼見那驛卒腳下飛快地跑了出去,王驛丞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裳,甚至沒對掌櫃打一聲招呼結賬就急匆匆地出了大堂。靠近門口一桌的一對年輕夫婦望著這兩個一前一後兩個人離開,那個少婦打扮的女子便低聲問道:“三姐,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動什麼手?朱瞻坦死了,朱瞻圻被囚,漢王只剩下了一群不成器的兒子,那個方銳卻還總想著讓我履行當初的承諾,笑話,我又不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我當初只是敷衍那個世子,大概他做夢也想不道自己的病分明好了,結果卻死得這麼快吧?咱們難得悠閒地出來一趟,就當遊山玩水,順便看他們演大戲就成,何必忙活。”
三年的時光並沒有在唐賽兒臉上留下什麼風霜的痕跡,只是她的眼睛裡如今卻少了些鋒芒,多了些圓潤。隨手將一杯子酒灌入口中,她便漫不經心地說:“以前我只知道武力,這些年行走於權貴中間,我總算徹底弄明白了什麼叫謀劃。行刺張越,又不能真的殺了人,嘖嘖,他們倒是好盤算,可惜我不想照他們的設想去演!”
自從嶽長天死後,唐青霜便換了婦人打扮,如今那光滑烏黑的髮髻上只插著一支荊釵,看上去猶如尋常民家婦人。聽到這話,她不禁瞪大了眼睛:“三姐莫非是想伺機殺了他?”
“他身邊雖然總是簇擁著不少人,但真要殺他,我何必等到今天?看在他和我師傅一場淵源的份上,先頭的帳暫且寄著,來日一併算。不過,我不動手,自然有別人動手。”
“咦?”
唐青霜聞言大訝,待要再問的時候,卻只看見自己聰明剔透的三姐自斟自飲一杯杯往嘴裡灌酒,心下不禁一黯。她瞎眼看錯了人,最後雖手刃了那廝,這一生再也不想沾惹任何男人;三姐大好的年華,卻在姐夫被官府逼死之後再也不曾動過心。雖說如今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還能有多餘的錢捎回去接濟那些孤苦的教眾,但這日子就是她們想要的?
即使自怨自艾,但是,當看見不遠處三張桌子上的人起身結賬出了大堂的時候,她仍是立刻留上了心。她記得清清楚楚,打從自己和唐賽兒坐進大堂的時候,這幾桌人人就已經在裡頭喝酒了。出於武者的習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他們的下盤,見他們雖說一個個面色赤紅,彷彿醉醺醺的模樣,腳下步子只是表面看上去歪斜,其實極為穩當,她立刻醒悟了過來,不禁扭頭看了唐賽兒一眼。
“漢王朱高煦只派了親信枚青到京師,那個傢伙腦子還比不上自以為是的方銳,自然更不可能有多餘的人派到這裡來。趙王就更不用說了,他如今的禁足令也就解了一半而已。這世上男人的偏執比不上女人,對於他們來說,有人願意出頭就好了,哪管其他。”
這邊唐青霜剛剛領悟了那言外之意,那邊在馬號前停下馬的張越面對迎上來的王驛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調換坐騎的要求。他這一路趕過來雖說已經走得慢了,但畢竟不比遊山玩水,因此馬力消耗巨大。原本以為總應該能堅持到京師,可離開宣府二十多里地,原本喂足了草料的坐騎就懨懨的沒了精神。儘管心下存疑,但除非他準備報廢掉這四十多匹馬,否則只能換腳力。
儘管張越沒有驛路郵差的火印木牌,但他有更管得著用場的東西,那就是兵部的印信。所以,王驛丞為難歸為難,可卻還是得盡力安排。然而,這雞鳴驛儘管是大驛,可馬號裡頭也就是養著五十多匹馬,都是為了應付緊急軍報的,如今能夠使用的也就是四十匹上下,要是給張越全徵調了去,再要有緊急軍報,他拿什麼應付?
他陪著笑臉道出了難處,張越不禁也犯了難。隨行的都是御馬監太監劉永誠特意撥給他的騎兵,比從前的京營精銳還要悍勇,指不定是奉了其他的命令,他不可能丟下他們。而驛丞所說要給那些送郵傳的驛卒信使留下足夠的馬匹以供替換,這也是完全合理的。問題是,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