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學的場所變成辯論的地方頗有不滿,但那些平日以給天子講學為榮的翰林院和左右春坊的學士們,如今的心思也放在了另外一邊。
學問做得再好,可也不比在這種經世致用的大條條框框上擺出自己的能耐來,保不準真能讓天子青眼相加,一舉入了內閣。想當初,無論楊士奇楊榮等人,還是杜楨,之所以能入閣,哪裡又是真憑了資歷?這是唯一能抹平資歷這一道關卡的機會,因而誰也不肯錯過。
這些人力求出頭,大佬們也不得不著重關注這麼一個會影響皇帝政見的制度。而張越卻沒有參加弘文閣的第二次經筵,因為眼下他忙得很。此次還是討論上回未決的三條,要說真能討論出什麼新鮮的觀點也未必可知,所以他打發了部裡的兩個司官去看熱鬧,剩下的人則是全都被他留了下來,和此前剛剛透過廷推而被任命為兵部右侍郎的許廓一道參詳事情。
除了必要處理的兵部事務之外,軍戶制度該怎麼一步步改。怎麼把武舉法融入其中,怎麼儘量少侵佔勳貴和世襲軍官的利益,怎麼讓這些人的利益點放到其他地方去,這全都是要解決的問題。此外,軍器局和兵仗局這一外一內的兩個軍器監造部門該如何整合,如何說服工部和內官在這兩個部門上頭和自己這邊步調一致。還有,萬世節剛剛從奴兒干都司送回了緊急公文,除卻例行彙報之外,還說了歸期,但更重要的卻是說,那邊苦寒,駐軍兵器又常常和當地人發生小規模摩擦,損耗嚴重,恐怕又得換兵器了。
奴兒干都司是因為打仗需要換兵器,但天下其他衛所呢?如今承平日久,那些深藏庫中的兵器會不會像兵仗局的那些東西一樣,鏽蝕不堪使用?
所以,兵部雖說填補了人手,張越又多了許廓這麼個爽朗的老人分擔壓力,但他仍然是很忙,非常忙,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值宿也有了別人分擔,他睡衙門的次數少了許多。這一日白天聽了弘文閣那邊激辯的結果,又得知胡濙總算是在官員俸祿上的問題上讓了步,晚上回家之後他就笑呵呵地抱著兒子打了個圈,到了杜綰那兒時,又得知南京那邊有了幾封信來。
儘管家中有杜綰和琥珀幫忙處置信件。回信也多半是杜綰代筆,可但凡重要的人,張越還是會親自看一遍信,然後向杜綰口授大意,這一回也並不例外。如今杜綰有孕在身不方便,又因為張越的吩咐,因而她常常把靜官叫到身前,一面口述一面看著人寫。一個月下來,小傢伙的筆力比從前長進了許多,寫完信之後問的問題也多了。
這會兒張越看著趙羾的信,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綰妹,按照時間,他寫這信的時候,應當我那封信還沒送到吧?”
“應該沒送到,南京到北京怎麼說也有千多里路,不是那麼快的。”杜綰見張越在看信,便放下了手中孫氏反覆交代一定要吃的滋補湯,又問道,“我看趙尚書的意思,應當是想要謀尚書的位子,如今兵部暫且不說。刑部的人選卻還沒有定下來,戶部雖是讓胡尚書兼理,實質上也是沒有尚書,他在南京坐不住也是正理。”
“相比之下,他就不如李慶尚書敏銳。皇上不比其他人,如果真要用人,絕不會把人撂在南京三四年,早就召回京起復了,比如說胡尚書。若是他接到我的信,應當就能息了這心思,要知道,南京都察院才剛有人告他怠縱。金尚書多少年的老臣了,因為這個罪名不得不黯然致仕,更何況是他?”
“那這信回的時候,便含糊些吧。你上次才說過,看皇上的意思,刑部未必就會立刻派人,戶部繁雜,黃尚書年紀大了,未必就一定是真管部務。就連你這兵部也是沒個尚書。”
杜綰雖然沒往下說,但張越自個知道,這事情還真是這麼回事。永樂那二十多年,六部的尚書侍郎幾乎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大變動,現如今看到那麼多缺口人人爭先,楊士奇又勸著寧缺毋濫,皇帝瞧著郭璡戰戰兢兢的樣子,只怕是越發不會輕易許人了。
“就這麼辦吧。”張越點了點頭,隨即又加了一句,“趙尚書為人稍顯急躁。你還是讓靜官代筆,在信上做好記號。還有,你身子不利落,又得管著外頭的詩,不如在家裡頭再挑兩個穩當的女孩子教導,這些天讓琥珀多分擔一些。家務則讓菁丫頭和秋痕去管,免得傷神。”
夫妻倆深有默契,商議定了這些事情之後,便一如往日那般各去歇息。忖度傍晚回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雪,朱瞻基又早以體恤大臣為由定下了雨雪免朝,張越便想著明日張起動身去遼東都司,他又請了假去送上一程,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順晚起了。合上眼睛的時候還想著可以難得睡一個囫圇覺,可早上才過寅時,他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