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2 / 4)

小說:末代愛情 作者:九十八度

包。啞佬卸完車就常常光著膀子在那些乾草堆裡繞來繞去,變化著走出各種路線,對這套動作有著孩童的痴迷。“啞佬,你在找什麼?”老錛子花白的腦袋探出窗戶。“不。”啞佬像蛇一樣貼著草堆遊,游出一個波浪形。“在找女人麼?混蛋啞佬!”老錛子對啞佬狠狠地唾了一口。看看那些草垛,越來越多,越來越高,要把月臺蓋滿了,老錛子說:“銀月割那麼多草幹什麼?真他媽會瞎搞,站臺上怎麼能曬草呢?又不是在她們的莊子裡。”

啞佬站住不動了。他聽見遠遠地從向日葵林裡飄過來銀月唱的徽州小調,沙啞而傷心的。他眼睛卻分明被草垛裡的某一片光亮吸住了,啞佬的兩隻手魯莽地去捅那片光亮,乾草垛微微傾頹了,叮一聲,什麼東西掉在啞佬的腳下。是一支頭簪,銀亮亮的,彷彿古怪的小刀兒閃著光,照亮呆立的啞佬。啞佬撿起銀簪吹了吹,沒有灰塵,卻吹出一股類似向日葵的淡淡的香味。啞佬朝路坡那裡張望,銀月的黃衫子已經滑落到坡底,在一片葵花杆子和乾草叢中間一點點地閃爍。銀月你這個怪女人,割這麼多草幹什麼用呢?

後來啞佬把那支銀簪藏在寬寬的褲腰帶裡,他粗粗地喘著氣,又閉上眼睛。眼裡便溼熱得很,全是夏天的向日葵作著溫情的燃燒。銀月,銀月,你割這麼多草幹什麼用呢?“站長,我的簪子丟了。”女人臉色煞白地站在老錛子的辦公桌前,身上的衣服被汗泡溼了,裹緊了胸部。女人渾身都落了星星點點的草棵子。

“簪子丟了?”老錛子在表格上畫著他熟稔的圓圈兒,說:“掉在葵花地裡了吧?誰讓你鬼迷心竅樣地割草,割,割,這下好,把簪子給割丟了。”

“丟了。我漫坡都找過了,沒有我的銀簪子。”“真丟了?再找找吧,龍家灣丟不了東西。”“我活不下去了。那簪子和銀項圈是成天地的,項圈讓那死鬼偷跑了,簪子怎麼又不見了——天老爺,我活不下去了。”女人緊緊咬住的發紫的嘴唇猛地啟開,衝出一聲悲痛欲絕的哽咽,那聲音像石頭碎裂一樣發散出蠻力,辦公室四壁的葵花杆子莫名地震顫起來。老錛子坐不住了。“銀月,別急,說不定簪子讓誰撿到了呢?”“我出來追銀項圈的,怎麼想到簪子也會沒了呢?那簪子和銀項圈是成天地的,一隻都不能缺呀。天老爺,我活不下去啦!”女人的哭聲漸漸流利了,舒暢了,漸漸又像母獸一樣低沉地呻吟著。女人的眼裡充滿絕望,灰黑一片壓得老錛子的辦公室也喘不過氣來。老錛子抱住花白的腦袋搖晃了一會,用棉花團擦著鏡片,女人在鏡片裡縮成一團地哭。“你這女人喲,你這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窗外正過了溜鐵皮車,鐵軌錚錚地響了半天,車頭冒出來的黑煙灌進老錛子的辦公室,老錛子便用手去撲打那蔓延的黑煙,等黑煙散盡,銀月已經不見了。老錛子趕到門口,看見銀月在月臺上追著那溜鐵皮車,黃衫子被車輪下面的勁風吹著,鼓盪起來,如同野蛺蝶嚶嚶地要起飛的樣子。“銀月,你幹什麼?”老錛子在狂吼起來。“耍猴的,有耍猴的——”銀月的聲音被火車聲捲過去。“銀月,你回來啊別追車啊——”老錛子去抓紅訊號旗了。“車上有耍猴的——”銀月的聲音又被火車聲捲過來。老錛子明白了什麼。他猜銀月跑累了就會回來的。老錛子在他的辦公室裡站了會,把牆角上總是莫名其妙倒下的葵花杆子扶起來。他又想起銀月的事,這世界這麼野蠻曠大,銀月的頭簪和項圈到底在哪裡呢?

晚上下了秋露,銀月沿著鐵道走回來時,人影兒帶著一層朦朧的水色。濃重的露水將這個女人畫在龍家灣小站的月臺上,畫成一株碩大的向日葵。

“你看見你男人啦?”老錛子舉起巡路燈照亮了銀月。“我看見了,清清楚楚的一個耍猴人,還有我的銀項圈,掛在猴子的頸上,我追上去怎麼就不見了呢,要不就是我沒追上?”“不一定是你男人,這鐵路邊過的耍猴人多著呢。”銀月的臉在昏黃的燈光裡現出了半邊輪廓,老錛子便覺得這個女人有一半枯槁憔悴,另一半卻驚人的美麗了。那幾天裡,龍家灣人都瘋了似地散在長長的鐵路路坡上,亂七八糟地尋找一個女人丟失的銀簪子。男人們的大腳丫子踩倒了大片大片的葵花杆子,不少的葵花葉葵花杆碎裂了,咔喳喳痛苦地響起來。啞佬躲在銀月割下的草垛子後面,狡獪而得意地張大嘴,俯瞰路坡下面忙忙碌碌的人影。啞佬知道他們找不到那支銀簪子。銀簪子是有光亮的。他們找死了也見不著那點光亮,路坡下只有黑乎乎的粘土,黑乎乎的秋後的向日葵。沒有銀月的簪子。“啞佬,你撿到一支銀簪子了嗎?”老錛子多次虎著臉逼問啞佬,企圖從那雙野獸般迷茫的眼睛裡找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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