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2 / 4)

也招致了“啞”來。(《十九世紀文學的主潮》第一卷自序)

這幾句話,也可以移來批評中國的文藝界,這現象,並不能全歸罪於壓迫者的壓迫,五四運動時代的啟蒙運動者和以後的反對者,都應該分負責任的。前者急於事功,竟沒有譯出什麼有價值的書籍來,後者則故意遷怒,至罵翻譯者為媒婆②,有些青年更推波助瀾,有一時期,還至於連人地名下注一原文,以便讀者參考時,也就詆之曰“衒學”③。

今竟何如?三開間店面的書鋪,四馬路上還不算少,但那裡面滿架是薄薄的小本子,倘要尋一部巨冊,真如披沙揀金之難。自然,生得又高又胖並不就是偉人,做得多而且繁也決不就是名著,而況還有“剪貼”。但是,小小的一本“什麼ABC”④裡,卻也決不能包羅一切學術文藝的。一道濁流,固然不如一杯清水的乾淨而澄明,但蒸溜了濁流的一部分,卻就有許多杯淨水在。

因為多年買空賣空的結果,文界就荒涼了,文章的形式雖然比較的整齊起來,但戰鬥的精神卻較前有退無進。文人雖因捐班或互捧,很快的成名,但為了出力的吹,殼子大了,裡面反顯得更加空洞。於是誤認這空虛為寂寞,像煞有介事的說給讀者們;其甚者還至於擺出他心的腐爛來,算是一種內面的寶貝。散文,在文苑中算是成功的,但試看今年的選本,便是前三名,也即令人有“貂不足,狗尾續”之感。用秕穀來養青年,是決不會壯大的,將來的成就,且要更渺小,那模樣,可看尼采所描寫的“末人”⑤。

但紹介國外思潮,翻譯世界名作,凡是運輸精神的糧食的航路,現在幾乎都被聾啞的製造者們堵塞了,連洋人走狗,富戶贅郎,也會來哼哼的冷笑一下。他們要掩住青年的耳朵,使之由聾而啞,枯涸渺小,成為“末人”,非弄到大家只能看富家兒和小癟三所賣的春宮,不肯罷手。甘為泥土的作者和譯者的奮鬥,是已經到了萬不可緩的時候了,這就是竭力運輸些切實的精神的糧食,放在青年們的周圍,一面將那些聾啞的製造者送回黑洞和朱門裡面去。

八月二十九日。

(原刊1933年9月8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①勃蘭兌斯(GeorgeBrandes,1842—1927)丹麥文學批評家。著有《十九世紀文學主潮》等。

②罵翻譯者為媒婆見1921年2月《民鐸》雜誌第2卷第5號所刊郭沫若致李石岑函,其謂:“我覺得國內人士只注重媒婆,而不注重處子;只注重翻譯,而不注重產生。”

③“衒學”賣弄學問。

④“什麼ABC”指某一方面的入門書。

⑤“末人”指平庸、渺小、無創造力的人。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序言》裡寫道:“……地也就小了,在這上面跳著末人,就是那做小了一切的。他的種族是跳蚤似的除滅不完;末人活得最長久。”(譯文見《魯迅譯文集》第10卷)

新秋雜識(二)①

八月三十日的夜裡,遠遠近近,都突然劈劈拍拍起來,一時來不及細想,以為“抵抗”又開頭了,不久就明白了那是放爆竹,這才定了心。接著又想:大約又是什麼節氣了罷?……待到第二天看報紙,才知道原來昨夜是月蝕,那些劈劈拍拍,就是我們的同胞,異胞(我們雖然大家自稱為黃帝子孫,但蚩尤②的子孫想必也未嘗死絕,所以謂之“異胞”)在示威,要將月亮從天狗嘴裡救出。

再前幾天,夜裡也很熱鬧。街頭巷尾,處處擺著桌子,上面有面食,西瓜;西瓜上面叮著蒼蠅,青蟲,蚊子之類,還有一桌和尚,口中唸唸有詞:“回豬玀普米呀吽!③唵呀吽!吽!!”這是在放焰口,施餓鬼。到了盂蘭盆節④了,餓鬼和非餓鬼,都從陰間跑出,來看上海這大世面,善男信女們就在這時盡地主之誼,託和尚“唵呀吽”的彈出幾粒白米去,請它們都飽飽的吃一通。

我是一個俗人,向來不大注意什麼天上和陰間的,但每當這些時候,卻也不能不感到我們的還在人間的同胞們和異胞們的思慮之高超和妥貼。別的不必說,就在這不到兩整年中,大則四省,小則九島,都已變了旗色了,不久還有八島。不但救不勝救,即使想要救罷,一開口,說不定自己就危險(這兩句,印後成了“於勢也有所未能”)。所以最妥當是救月亮,那怕爆竹放得震天價響,天狗決不至於來咬,月亮裡的酋長(假如有酋長的話)也不會出來禁止,目為反動的。救人也一樣,兵災,旱災,蝗災,水災……災民們不計其數,幸而暫免於災殃的小民,又怎麼能有一個救法?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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