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克盯著那個奇怪而瘦弱的人形。“可是他是個男孩,”他嘟嘟嚷嚷自言自語,“不是老人家。”
“恐怕你搞錯了哦。”樓梯底下有個聲音說。
布雷克勉強將視線從手稿上移開,看到圖書館專員寶拉·李察茲跳上階梯朝他走來。她重新調整眼鏡,靠上前進一步審視,上衣壓在玻璃上面,絲綢與蕾絲爆出聲來,簡直像一隻鑲了飾邊的氣囊。
“你看這裡,”她說著,用手指在原文底下畫線強調,一邊滔滔不絕念出讓人聽不懂的拉丁文,“提奧多里克將他的博學歸功於這個人。小孩子怎麼會懂這麼多事?大部分的學者都一致認為他是個老先生,讚揚隨著年齡與閱歷俱增的智慧。”
布雷克正想反對,卻注意到那個傀儡嘴裡吐出一串字,有如漫畫裡的對話方塊。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他問。
這點陣圖書館專員對著那句警句斟酌了一會兒,然後翻譯道:“智慧無語。”
布雷克皺皺眉頭,“我不懂。”
“是啊,老實說我也不怎麼懂。”這點陣圖書館專員笑笑說,一邊將布雷克留在玻璃上的指印擦掉。
“天哪,可別你也一樣,”母親站在樓下驚呼,“走吧,布雷克。不要再佔用李察茲女士寶貴的時間。我敢說她還有很多大事要做。”
牛津 聖傑羅姆學院(6)
布雷克低聲嘀咕了幾句,寶拉·李察茲則光是笑,她的手擁住他的肩頭,和藹地引他下樓,走向門口,布雷克的母親就等在那裡,手上拎著公事包。
“我想它的意思是最好是讓人看見,而不是聽見。”這點陣圖書館專員偷偷在他耳邊說。
布雷克點點頭,然後轉過頭看著那玻璃棺材裡的手稿。“我還是覺得那是一個男孩。”他喃喃自語。
他們一行終於從圖書館出來,這時候陽光正燦爛。
寶拉·李察茲幫梅菲斯特扶著門,那隻貓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出去。它伸伸懶腰,身體一半在門內,一半在門外。不過布雷克注意到寶拉·李察茲終於伸出腳,輕輕將它推出去。
“圖書館可不是你和同類待的地方。”她告誡那隻貓。
布雷克咧嘴而笑。他記得李察茲女士曾告訴他,梅菲斯特有一次被困在圖書館裡面過夜,留下一份“小禮物”給她,然而她的職責並不包含收拾善後。
茱麗葉·溫特斯領著妲可和布雷克拾級而下,繞過正對著圖書館的小小環狀草坪。一陣和風跟著他們的腳步,吹過林間,在小徑上投下閃閃爍爍的光影。梅菲斯特在前面蹦蹦跳跳,撲著陰影。
他們走過一道上面結滿蜘蛛網的石拱門,繼續沿著一棟大型建築的側面走。這棟建築有凸出的菱形玻璃窗,是間食堂。有一座樓梯向上通往它的大門,門上有點刻出的玫瑰雕刻。不過他們仍繼續往前走,繞過福利社,一直走到有頂的長廊。
這裡是整座學院裡最古老的一區,上溯十四世紀,聖傑羅姆學院(’s)還是一支本篤修會修士的居所的時候。那時,學院是一群擁擠的石造建築,有花木扶疏的藥草園,還有迴廊環繞的走道可通往小禮拜堂;如今這是高聲叫喊的好地方,因為低低的天花板和列柱環繞的走道會產生迴音。
布雷克快步走到前頭,擾亂了幾世紀以來的清靜。
在他的右手邊,佈滿灰塵的階梯盤旋而上,通往昔日修士們的宿舍,如今已成了書籍成排的辦公室。而在他的左手邊,一排石拱門讓了位給一塊中庭地,長了一株高大的懸鈴木。最低處的枝幹上置了一張長椅,媽媽說是“靜思用的”,意思是說他或妲可不能爬上去。
幾乎就在對面,透過一排常春藤,可以看到那座舊的圖書館。它的入口處刻著一環鋸齒狀的弧線,有如牙齒,讓它酷似一頭咆哮的獅子。一扇低矮的木門插著鐵栓,禁止進入。布雷克渴望一窺內部,他可以想象架上滿是各式各樣的寶藏,可是就像牛津大學裡面許多東西一樣,不對遊客開放,尤其是不給小孩子進去。
布雷克不等母親趕上來,就踏進毗鄰的中庭,舉頭盯著蜜色的牆面。一如往常,這座學院讓他想到城堡。石砌的城垛上立著方塔,從四面八方包圍他。做成怪獸形狀的承溜口從牆頂對著他齜牙咧嘴。幸運的是,今天它們的口裡並沒有雨水淌下,而是沐浴在強烈的日光下。
布雷克閉上雙眼,就像它們一樣,讓和風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來吧,鐘樓怪人。”媽媽大聲呼叫,出乎意料地朝研究生庭園(Fellows’G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