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翠環雖然止了悲,但是淑英心上仍然充滿著陰雲。後來淑英又嘔吐一次,說了幾句淒涼的話,惹得淑華也淌下淚來。
覺民吃過午飯就到琴的家去了,劍雲來時叫綺霞去請淑英、淑華讀英文。綺霞去了一趟,回來說是淑英人不大舒服,淑華有事情,兩個人今天都請假。劍雲關心地問了幾句,綺霞回答得很簡單,他也就沒有勇氣再問下去。他惆悵地在覺民的窗下徘徊一陣,覺得沒有趣味,一個人寂寞地走了。
淑華在淑英的房裡坐了一點多鐘。她看見房間漸漸地落進黑暗裡;又看見電燈開始發亮。屋子裡還是冷清清的。沒有人來看淑英。連張氏也不來。她憤慨地說:“三嬸也太軟弱了。也不來看一眼。”
“我們太太就是怕老爺。老爺這樣不講情理。我害怕二小姐會——”翠環帶了一點恐懼地說,“二小姐”以後的字被她嚥下去了。她不敢說出來,恐怕會給淑英增加悲哀。
淑英在床上發出了一陣低微的呻吟。她側身躺著,把臉掉向裡面去。
淑華略吃一驚。她一時也無主意,不知說什麼話才好。後來她和翠環低聲交談了幾句,看見淑英在床上沒有動靜,以為淑英沉沉地睡去了。她想起自己還要去看淑貞,也不便久留,囑咐翠環好好地伺候淑英,就輕腳輕手地走出去了。
翠環把淑英床上的帳子放了下來。淑英覺得頭沉重,四肢無力,心裡也不舒服,便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淑英覺得心裡平靜了,不過四肢還是沒有氣力。她想到一些事情覺得心灰意懶,又不願意到飯廳去看父親的臉色,索性稱病不起床,一直睡到下午。淑華、淑貞都來看她。覺新、覺民也來過。覺新的臉色蒼白可怕,他好像患過大病似的。淑貞的眼睛還有點紅腫,臉上依舊帶著畏怯的表情。覺民和覺新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淑華和淑貞一直留在淑英的房裡。張氏不時過來看淑英。她要叫人去請王雲伯來給淑英診病,淑英不肯答應。張氏看見淑英也沒有重病的徵象,知道不要緊,便把請醫生的意思打消了。克明聽說淑英有病,絲毫不動聲色。他甚至不到淑英的房裡去一趟。吃早飯的時候,他板起面孔一聲不響,別人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情形淑英已經從翠環的報告中知道了。她想:做父親的心就這麼狠?她又是恨,又是悲。她再想到自己的前途,便看見陰雲滿天,連一線陽光也沒有。覺民昨天說的那些話這時漸漸地在褪色。代替它們的卻是一些疑問。她彷彿看見了橫在自己前面的那許多障礙。她絕望了。她覺得自己只是一隻籠中的小鳥,永遠沒有希望飛到自由的天空中去。她愈往下想,愈感到沒有辦法。她並不哭,她的眼淚似乎已經乾枯了。
她躺在床上,心裡非常空虛。她左思右想,又想到陳家的親事。婉兒的那些話好像無數根鋒利的針一下子撒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她全身都震動了。她不敢想那個結果。她想逃避。她在找出路。忽然鳴鳳的臉龐在她的眼前一亮。她的思想便急急地追上去,追到了湖濱,前面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她猛省地吃了一驚,但是後來她就微笑了。她想:我也有我的辦法。她不能再靜靜地躺在床上,便坐起來。淑華們並不知道她的心情,還勸她多休息。她不肯答應。她只說心裡很悶,想到花園裡去散散心。她堅持著要去,她們拗不過她,又看見她的精神還好,便應允陪她到花園去。翠環伺候她到後房去梳洗。等她收拾齊整和淑華、淑貞、翠環同到花園去時,隔壁房裡的掛鐘已經敲過三點了。
正是明媚的暮春天氣。藍色的天幕上嵌著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幾片白雲像碧海上的白帆在空中飄遊。空氣是那麼新鮮清爽。淑英走進天井,一股溫和的風微微地迎面吹來,好像把生命與活力吹進了淑英的胸膛,而且好像把她心裡的悲哀與怨憤一下子全吹走了似的,她感到一陣輕鬆。
她們幾個人進了花園。裡面的景物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在各處生命表現得更強烈一點。一切都向著茂盛的路上走。
明豔的紅色和綠色展示了生命的美麗與豐富。花欣然在開放,蝴蝶得意地在花間飛翔,雀鳥閒適地在枝頭歌唱。這裡沒有悲哀,也沒有怨憤;有的只是希望,那無窮的希望。
淑華感到了肺腑被清風洗淨了似的痛快。她低聲唱起《樂郊》來。淑貞一聲不響地偎在淑英的身邊。淑英也忘了先前的種種苦惱。她們信步走著,一路上談些閒話,不知不覺地到了晚香樓前面。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們看見有人在天井裡。那是克定夫婦和喜兒三個。他們坐在瓷凳上背向外面,有說有笑,好像很快樂似的,因此不曾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