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那紫霞仙子,意中人是絕世的大英雄,有以天下相贈亦不皺眉的疏豪。可是,料到了絢爛的開頭,誰又見得到那命中註定的結局?
玉環不知,是以長恨。
李商隱詩云:“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彼此太濃膩的糾纏,往往如是。
需要一個死,才能戛然而止。這種決裂是上天的旨意,不允許人彌補。這才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三郎,我誤你,所以“宛轉蛾眉馬前死”也一無所怨。只求三軍齊發,護你早日回長安。
玉環,我並不覺得被誤,從未覺得後悔,只是救不得你,我抱恨終天!
悲劇的開始往往毫無徵兆。命運伸出手來,把種子埋下,幽秘地笑著,等待開花結果的一天。“溫泉水滑洗凝脂,夜半無人私語時。”大明宮韶華極盛時,誰會料到,結局竟是馬嵬坡前“一掊黃土收豔骨,數丈白綾掩風流”?
命運伸出手來,我們無能為力。有些愛要用一生去忘記,恨,一樣會模糊時間。
若,人生若只如初見,多好。他仍是他的曠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絕代佳人,江山美人兩不相侵。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的朋友S,是一個非常嗜好讀三國的人。當我想了解曹操的事情時,我跑去問他,我說,S,告訴我三國裡曹操最愛的人是誰?
真的,不騙你,我這樣問的時候,我的意思是問“曹操最愛的女人是誰?”我以為他也會這麼理解。是的,正常人的邏輯是這樣,但是他告訴我曹操最愛的人是典韋。
真是個讓人意外的答案!在我沒有來得及把嘴巴合上的時候,S彷彿已經明白我的另一層意思。他說,如果說曹操還曾經有過心儀而沒得到手的女人,那應該就是袁紹的兒媳甄氏。不過,三國是個男人的世界,女人根本無足輕重。
那麼,我就可以理解,為什麼《詩經》裡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在曹操的《短歌行》裡成了對賢才的思慕。
三國亂世,那是陽光灼烈的世界,最好每個人都擁有沙漠裡尋找水源生存般的決裂和義無返顧。那個時代沒有空地讓女人的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最早在《詩經》裡,有一個多情的女人在城闕等候著情人。她望眼欲穿,就是不見情人的蹤影。她著急地來回走動,不但埋怨情人不赴約會,更埋怨他連音信也不曾傳遞。
她唱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你衣服純青計程車子啊,你的身影深深縈繞在我心間。雖然我不能去找你,你為什麼不主動給我音信呢?你佩玉純青計程車子呀,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雖然我不能去找你,你為什麼就不來看我?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守侯在城樓上,我一天不見你,就像過了三個月那麼漫長。
後來《短歌行》裡,曹操也在憂慮,他高唱著——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望。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沒錯。他是在憂愁,甚至以他敏感高貴的心智,他已經非常明晰地感受到人生的苦短和無常。人生短暫得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樣,經不起日光照耀。
我們生命的曲線如此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可是,有時候,發現我們身邊的事物:一樹唐朝的花,一座宋朝的樓,一口明朝的鐘,一把清朝的椅子,一罈酒,只是五十年前埋下去的酒,如果它們願意,都可以獲得比我們更久遠的存在。站在城市的廣場中間,看見日頭緩緩落下,來來去去的人消失了,那扇門關閉了,我們又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似的。
然而曹操是個絕對積極的人,他本身就像赤壁大火一樣興興頭頭。感慨歸感慨,他卻絕不是為了傷春悲秋而活著的人,接著,這個男人就在《短歌行》裡毫不掩飾地表示了自己求賢若渴,以期建功立業的萬丈雄心。他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這裡的“青青子衿”二句直用《子衿》的原句,一字不變,意喻卻變得深遠。連境界也由最初的男女之愛變得廣袤高遠。
不得不承認曹操是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