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用一灶乃是為了告知其我軍數減,使其放心追擊。另立新灶而不用,乃是加深其追擊之念。這正是兵法中的“虛實”之道。
等李彥亭的大軍趕到此處之時,鄭歡這支奇兵也該動了。
八月初十,月又明。明日有大風。
斥候報我,李彥亭大軍日行五十里,已經距我中軍不足三十里。
我看了看天,丑時剛過。
“請正德營史將軍,飛騎營石將軍,龍門營阮將軍,宣猛營成將軍,樹功營沐將軍。”我讓戚肩傳來中軍七營中的五位統領。
不一會,五位統領甲冑鮮明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有勞五位,今夜破敵。”我道。
五人互望一眼,史君毅道:“還請先生明示。”
“敵軍距我中軍不足三十里,輕軍緩行四個時辰也該能到達敵營。石將軍可率本部軍馬五千騎,帶火引劫營。千萬用布纏了馬蹄,莫要過早驚動敵軍。不求戰果,只要擾敵不安便可歸營。”我取出令箭,遞給石載。
石載接過令箭,行禮出帳。
“四位將軍,請率本部兵士輕甲偷營。莫要著急,待石將軍歸營之後再行攻取,可減少傷亡。不求戰果,一擊而還。”
“得令。”兩位統領沉著道。
我目送著二人出帳,一陣冷風從外吹了進來,激得我打了個冷顫。
令世人嘆惋的四刀旋之役隨我的令箭而開。
石載率騎兵潛行至敵軍大營之前二里,一鼓衝擊,五千騎兵前後衝殺兩次,幾乎所有的營帳都燒了起來。統領校尉,安前將軍石載,身先士卒,重傷方歸。
正德龍門宣猛樹功四營,於卯時襲營,敵軍驚惶未定之下損失慘重,敗走。
我於辰時拔營前進,收攏了飛騎營兵馬,原地等候四部歸營。
敗走的李軍於當日午後刀風將起之時撞到了鄭歡三萬伏兵的刀尖上,血戰三個時辰,敵酋李彥亭束手就擒。
李彥亭之亂,前後不足一年,或許後世史家並不會以之為意,不過卻是我第一次見識了戰陣。
四刀旋一役,我軍死傷三萬餘,陣亡兵尉十四人,衛尉二十八人,一名校尉重傷,便是石載。敵軍攻我之兵十萬,死傷七萬!敵酋李彥亭被困於戰中,久戰不支,高聲道:“李彥亭再此,願降。”被趕來的鄭歡綁於馬下。
鄭歡擒了李彥亭,風已再起。廢了老大的勁才回到草草紮下的營帳,等待風停。我雖然不知道鄭歡大功已成,卻也深信李彥亭末日已到。經我軍兩次攻殺,死傷暫且不論,就是士氣也必定大受打擊。
夫戰,勇氣也。
風沙一停,西域的天便是風和日麗。
我坐在大車裡,隨著車輪輾過凹凸的砂土地上下起伏。昨天,我夢到娘、師父,還有虎哥一家,對我來說,李彥亭的被擒意味著一段生活的結束。原本投軍乃是受大帥感動,現在大帥星殞,我還有必要呆在軍營裡嗎?
我也害怕,下令焚燒琺樓城之時的布明真是師父說的“天性善良”的我嗎?
車突然停了,我聽到馬蹄聲由遠至近,或許又出了什麼事。
“先生!小將幸不辱命,擒敵酋李彥亭。”鄭歡回來了。
我讓戚肩掀開帷幕,只見鄭歡單膝跪在車下。他們都是國家大將,披甲之時只跪將帥不拜天子,現在他居然跪在那裡……
“鄭將軍折殺學生了,快快請起。”我連忙說道。
鄭歡笑了笑,騰地站了起來,叫道:“將敵酋李彥亭帶上來!”
兩個高大兵士押解著五花大綁的李彥亭到了我的面前。
李彥亭原來是個這樣的人。圓胖的臉上點著兩個大有明亮的眼睛,生得有些女像,鼻樑高挺,雖然年過半百也看得出他年輕之時是個美男子。只是現在滿頭的風沙塵土,烏黑的眼圈,往日的光華不復可見。
“鬆綁。”我道。
鄭歡遲疑一下,招手喚來附近的幾個兵士,團團圍住之後才命人解開繩索。
“李大人乃是皇親貴戚,怎能如此對待?請上座,上香茶。”我的話讓李彥亭大為詫異,半天沒有動作。
“嗚呼,若然姬遠玄尚在,何至於此?”李彥亭仰天長嘯。
我從未聽說過姬遠玄這個名字,想來是李彥亭的心腹。不過既然李彥亭辱我,我也不必那麼多話,一切等到了陽關自有道理。
和鄭歡客套了兩句,鄭歡下去休息,我繼續拾起那本《孫宜子說》,反覆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