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本書您已經看了幾百遍了,怎麼還看啊?”戚肩不解。
我嘆了口氣:“因為我還沒有得其中三味啊。”
“先生對自己太過苛刻了。”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明白,幾次勝仗不是敵將少智便是兵行險著,若是遇上真的用兵大家,恐怕立於階下的就是我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
聽說李渾率圍關三十萬眾卸甲投降,自縛於陽關城下。聽說,聖上身披戎甲,於城頭受降。
我率軍在關外紮營三日,等候內廷安排進城事宜。
“史將軍,聽說聖上要親自迎軍?”
“先生,不是聽說,今天內廷不是已經發了接禮文書?”史君毅笑道。
我沉吟片刻,道:“還請幾位將軍替小生隱瞞,不可讓聖上知道在下,一切軍功皆是眾將軍所立,如何?”
“這是為何?”史君毅看著我。
“學生只是從八品的行軍長史,統領大軍已是僭禮。殘疾之身,受聖駕親迎更是無禮無倫。”
“可是……這武勳全靠先生啊!別的不說,光是葛重周的鐵甲騎兵,縱橫大漠了無敵手,若是沒有先生,恐怕我軍二十萬光是對付這三萬人就要大費周章了。”史君毅頓了頓,“小將尚記得先生在陽關之役中所言:貪天之功,必有禍降。敢問先生,此等天大武勳,誰人敢貪?”
我默默無語,已經決定今日閉關之前偷偷入關。
待我告訴兩人我的打算,于吉倒是沒說什麼,戚肩頗有不平之色。
“那你跟著史將軍吧,或許憑著戰功還能有個官秩。”我對戚肩道。
戚肩慌忙認錯,低下了頭。
其實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非譏諷他,也不是不想要他。他年紀尚輕,為自己掙下個大好前途也是正理。
我換了師父的故衣,重新梳了髮髻,只帶了于吉和戚肩兩人,悄悄離開了軍營。
全軍十數萬人,現在已經鮮有不認識我的了,出營的時候連口令都沒有問我。我有些得意,也有些失落。
入關時,我打出了“醫字相卜”的招牌,準備回老家去給爹孃守墳。同時,我也將身上的黃金分給了于吉和戚肩,讓他們自定前程。
于吉沒什麼說的,去錢莊兌了碎銀,給我磕了三個頭,拿了我給的遣退文書,僱了車回琺樓城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恨我,下令燒了他家的人正是我。戚肩待于吉走了,想了又想,終於開口道:“先生,我原本只想回老家照顧娘,但是……我現在又想像史將軍他們一樣,威風凜凜……這金子,還是還給先生吧。”
我搖了搖頭,道:“你要走哪條路由自己定,有道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認準了,莫回頭。金子你還是拿著。”
戚肩搖了搖頭,把金子往我手裡一塞,轉身跑了。
我轉過輪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更有些孤寂。十里陽關,茫茫大漠,只有我一個天地過客。
第三十二章 酒逢知己
陽關非久留之地,我怕被人認出來,與羈留陽關的行商一道,當夜便僱了車去金城。
金城還是往日的繁華,甚至因為聖駕親臨西域而更加繁華。
說來也怪,人越是多,我反倒越孤獨。生意倒是不錯,總有人衝著前程來找我測字看相,偶爾也有人求醫。
我回到怡莉絲的酒樓,人滿依舊,卻少了窈窕貌美的老闆娘坐鎮。
“因為我喜歡你。”
空氣中猶自迴盪著昨日的聲音,我不知為何,突發的傷感讓我抑止不住地進了酒樓。
小二在我塞足了銀子之後無比地殷勤,心甘情願地揹我上了二樓。
我挑了第一次來時坐過的臨窗的位置。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醉中趣,勿為醒者傳。”一箇中年文士,喝醉了酒,大呼小叫著。
我看了他一眼,清瘦的臉上蓄著長鬚,頗有仙家風骨。更讓人覺得親近的是,他穿的也是古衣,大袖當舞,瀟灑翩翩。
我見他也看著我,長揖作禮。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手裡還提著酒壺。
“砰”地一聲,酒壺砸在桌子上。文士又晃了晃,總算穩住身形,長揖回禮。
“天地不復清,世風不見古。問君何所來?冠我舊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