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睡不著了,就著一燈如豆翻看大帥的兵書。
大帥對我說過,他曾將戎馬生涯的功過得失記錄在案,不過終於還是盡數燒燬。“兵法也有常,兵勢也無常,以有常應無常,殆之殆者矣!”大帥只留下了這一句話在日夜翻看的《孫宜子說》首頁上。
想到大帥,戎馬半生的老將,安居十年之後再次出征卻被不入流的小計奪去了性命。所以李渾說得對,將軍是沒有機會重新再來的。
不過張子東居然對李彥亭那麼忠心,這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還有琺樓城的百姓,或者說是西域的百姓,為什麼都會效忠於一個志大才疏的逆賊?我知道自己錯了,孫宜子早在三千年前就告訴後世兵家:“知己不知彼,十戰得其四;知彼不知己,十戰得其六;知己知彼,雖百戰而不殆。或不知己不知彼者,非將也。”
我不知叛軍,甚至連自己已經是驕兵都沒有看出來。
大帥是以勇將著稱於世的,看他年紀若此都還披甲殺敵足以想象其年輕時的勇猛。剛而易折,此言不虛。不過作為軍師,我居然不能識破敵將之計,導致主帥殉國,實在是畢生難以忘懷的慘痛教訓。
尤其是大帥待我如子侄……
“先生,用些點心嗎?”戚肩偷偷又睡了一會,現在醒了。
我搖了搖頭,道:“現在時候還早,伙房的人才剛起來,別去討人嫌。”
戚肩出了帳,一會兒端著一杯茶進來,輕輕放在我的案頭。
“先生,生死有命……”戚肩突然道。
“我知道。”我繼續看著兵書。
“先生太過仁慈了,所以才會有這些煩惱。”
我放下書,嘆了口氣,道:“當日恩師傳我兵法之時,曾勸戒我少造殺孽,現在,唉……”
“即便連孫宜子也不敢說自己少造了殺孽吧?”戚肩反駁道。
“止戈為武,武乃因止戈而成。佔戈是戰,戰本就要佔敵先機。我煩惱的是自己總不能佔敵之先,處處受制……大帥所信非人,我實在是個庸才。”我癱在座椅上,喃喃自語道。
“先生!您若是庸人,怎能千人奪得陽關?”
“僥倖成事,怎能拿出來炫耀?”
“但是先生您破琺樓城的確是妙計啊,即便是孫宜子也不過如此吧。”
我皺眉擺了擺手:“孫宜子諡號‘宜’便是進退有據,攻守得當,世人稱其為‘子’,可見他確是兵起三代之衰,五萬人橫行天下三十餘年不曾遇有敵手。我比之孫宜子,就如朝露比之滄海,相差何止以道里記?”
師父曾說他自己和孫宜子相比就如同池塘比之瀚海,我說自己是朝露,或許還高估了自己。
戚肩見我不悅,不再說什麼。兩人默默等到天亮,司時監吹起晨號,我示意戚肩推我出去。
空氣新鮮得讓我的鼻子有些發痛,差點眼淚就流了出來。三三五五的兵士剛從帳裡出來,見了我急忙行禮。
“去找史將軍來見我。”我對一名兵士道。
不一會,史君毅站在了我的面前。
“史將軍,你可帶兵先行,多配弓箭,接應石載將軍。”
史君毅一臉迷茫,問道:“石載將軍去了哪裡?”
“昨夜我派石將軍去偷襲李彥亭的後營,現在應該開始了。你率援兵前去,正是以逸待勞之機。”
“兵貴神速,在下這就火速前去。”
“等等,史將軍。”我叫住轉身要走的史君毅,“敵軍追兵必是輕騎,可用弓箭射退,切莫戀戰,以至孤軍深入。”
史君毅一躬身,快步點兵去了。
遠遠的站著一個人影,天色未亮我也看不出是誰,直到他跑進了,我才認出是鄭歡。
“先生。”鄭歡強笑著打了個招呼。
“鄭將軍。”我垂袖還禮。
“先生,小將之前多有得罪,嘿嘿,還請海涵。”鄭歡長揖道。
我知道鄭歡硬的來完了便來軟的,讓一個一心求戰的將軍固守中軍不得出戰似乎也太過殘忍。
“過往之事,將軍不必放在心上。”我略一躬身答禮道。
“先生……陽關,聖駕,那個……我正威營……”鄭歡語無倫次道。
“鄭將軍可知逆賊李彥亭部有多少人?”
“號稱八十萬大軍。”
“連營十里,八十萬大軍,將軍還怕沒帳打嗎?”
“可是,石載史君毅都去了……”
“他們只是前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