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震得這大殿之上,那些多年來不加修飾的屋樑上的灰塵,都是倏倏下落,就連苻堅的身上,都染上了幾分陳年舊灰。
苻堅一邊伸手撣著身上的灰塵,一邊不滿地說道:“陽平公,有何可笑?這是在大殿之上,你身為重臣,應該有重臣的樣子。”
苻融收起了笑容,肅然一揖:“天王,非是臣弟在此放肆,而是姚將軍的話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姚萇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陽平公,不知末將所言,有何可笑之處呢,還請垂示一二。”
苻融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不屑的神色:“我笑你雖然舌燦蓮花,卻忽視了一個基本事實,你們羌人,對於晉人來說,是異族胡虜,但是淮北流民,卻是為了投奔晉朝,不惜拋家舍業,冒著生命危險南下的僑民,是忠於大晉的子民,他們雖然把這些人安置在兩淮地區,但是把他們當成自己人看的,但對於你們羌人,卻是完全利用,北伐只是個藉口,無論是否成功,都是把你們給驅逐出境了,這能一樣嗎?”
姚萇的臉色鐵青,雙拳緊握,卻是無法辯駁,慕容垂在一邊冷冷地說道:“陽平公這話有點過了吧,當年殷浩對姚氏部落也是禮敬有加的,可沒當異族對待,還想跟姚襄結拜兄弟呢!”
苻融哈哈一笑,看向了群臣之中,對著一個年約四十多歲,個子中等,一臉精幹的漢臣說道:“權僕射,你說,當時殷浩是怎麼看姚氏兄弟的?”
這個漢臣姓權名翼,是東漢左輔都尉權忠的後代,天水略陽人,當年天下大亂時,曾經作為姚襄和姚萇的父親姚弋仲的謀士,後來姚襄敗死後,他也隨姚萇歸順了前秦,在苻堅的手下得到重用,官至尚書左僕射,一向也被王猛和苻融所推重,這時候苻融指名道姓的找他,無疑是一種表態和站隊。
權翼的眼珠子一轉,站出了佇列,沉聲道:“陽平公說的對,當年東晉君臣,雖然表面上對姚氏部落客氣,但內心裡並不當成自己的子民,而是一種僱傭軍,他們當年是讓兩淮一代的流民帥領兵在後面監視姚氏部落,這誰親誰外,一目瞭然啊。”
姚萇咬了咬牙,暗罵權翼這傢伙實在是白眼狼,現在有了新主子,就不顧舊主了,但這畢竟也是人之常情,姚萇站了出來,平靜地說道:“有外敵的時候,東晉君臣自然視我等羌人為外人,但是如果沒有了羌人,那他們就會視兩淮流民帥為外人,他們當年用流民帥來防備我們羌人,現在一樣是用朝廷兵馬來監視和防備流民軍,以防當年蘇峻祖約之亂的重演。微臣剛才所說的,並無問題。”
苻融沒有料到姚萇居然能這樣巧妙地化解自己的指責,也有些意外,他原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慕容垂的身上,多少有點忽視這姚萇,這會兒卻開始上下打量起這個個子不高,看起來也不夠威猛的老羌了。
苻堅滿意地點了點頭:“姚將軍所言極是,這些流民長期不給東晉朝廷允許過江,也就十幾年前才允許他們居於京口,這還是桓溫為了行廢立之事而強行改變了以前的國策,對於那些個世家門閥來說,也許我們北方異族是遠處的威脅,但這些南下的流民,卻是可以馬上奪他們權勢和田地的。畢竟,他們當年自己過江,不也是奪了當地的朱吳陸張這些土著家族的權勢與田地嘛!”
權翼朗聲道:“天王,微臣以為,現在我軍勢大,東晉居於東南一隅,形勢危急,在這個時候,是顧不了太多的。那些兩淮流民,多是南下的北方漢人,他們時時刻刻都想著收復失地,打回老家,我們漢人安土重遷,對於家鄉,祖墳這些看得極重,您飽讀詩書,精研漢學,應該清楚這點。”
苻堅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流民軍畢竟是山賊土匪出身,在東晉朝廷眼裡,並非良民,對於這些不安定,也不受控制的人,他們是不可能放手使用的。孤對晉朝人的心理很瞭解,那些高門世家是無意北伐的,他們只在乎自己在江南吳地的產業,哪還有收復失地的雄心壯志?要有這心思,以前這麼多年早就北伐成功了。也許兩淮流民是想打回老家,可是他們勢單力孤,如果高門世家不支援,也只能成為別人手中的刀劍而已,決定不了天下大勢!”
苻融沉聲道:“天王,謝安並非普通的高門子弟,他在朝中掌權多年,深孚人望,當年石趙帝國滅亡時,正是他的兄長謝尚北伐取回了玉璽,才讓東晉皇帝不再成為白板天子,也有了謝家這些年的富貴。現在聽說東晉皇帝司馬曜有猜忌謝安的心思,試圖讓自己的弟弟司馬道子分他的相權,所以謝安這個時候一定會效法桓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