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一邊走,一邊脫下了頭盔,一頭亂髮,狂野地隨風飄舞,而配合著他這鐵塔般的身形,一步一步向前堅定有力的步伐,在如潮水般退下的人群之中,顯得是如此地特立獨行。
諸葛長民騎著馬從劉裕的身邊經過,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劉裕:“你,你是寄奴哥嗎?”
劉裕拉起了面當,露出正臉,微微一笑:“長民,你能活下來,真好。”
諸葛長民的兩個兄弟也在這時候緊隨而至,諸葛長民看著劉裕,回頭看了一眼戰場,嘆道:“寄奴,兵敗如山倒,你一個人也不可能扭轉的,隨我們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裕正色道:“如果大家全跑了,誰來斷後,誰來掩護兄弟們撤退?我意已決,你們快去跟大帥會合。”
諸葛長民的眼中光芒閃閃,看著劉裕那堅定有力的背影,步步前行,一邊的諸葛黎民心中一熱,撥轉馬頭,就要跟著劉裕回去,可是從另一邊,諸葛侃那蒼老的聲音響起:“混蛋,你們三個死小子想做什麼?”
諸葛黎民一指劉裕:“寄奴來了,他說要去救兄弟們,我們應該跟他去。”
諸葛侃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劉裕,又看向了劉牢之的方向,他搖了搖頭:“若是大帥的軍令,不會讓劉裕一個人前去的,他這是送死,你們也想跟著他送死嗎?”
諸葛長民搖了搖頭:“可是我們都發過誓的,要同生共死才是。”
諸葛侃冷笑道:“我當年還跟田洛一起發誓要同生共死呢,是不是也得剛才陪著他一起葬身火海了?人只有活著才能報仇,腦子一熱去送死,毫無意義,你們要想復仇,得先把命留下來,而不是送在這裡!”
他說著,策馬就向著劉牢之方向奔去,諸葛氏三兄弟對視一眼,緊隨其後。
劉裕繼續提刀前行,越來越多的人從他的身邊奔過,很多人身上遍體麟傷,有中箭的,有被刀刃割傷的,更多的自然是被火所灼過的,個個滿面煙塵之色,慘不忍睹,也幾乎辨認不出模樣。
“寄奴哥。”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劉裕的心中一動,循聲看去,只見四五個人,相互攙扶著,勉強地拖著傷腿在疾行,為首一人,雖然一臉煙塵,但那張一動一動的兔子也似的嘴唇,分明地證明了,此人正是兔八哥魏詠之。
劉裕的心中一暖,上前兩步,扶住了魏詠之:“兔子,還活著!”
魏詠之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了來,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在剛才的烈火煉獄裡也是咬牙堅持,但見到劉裕之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悲憤之情:“還活著,可是,可是好多弟兄都死了!大巴,小安子,鐵牙兒,他們,他們都不在了!”
一邊的魏順之也跟著哭道:“寄奴哥,你是來救我們的嗎?我們就知道,你會出來救我們的!”
劉裕的鼻子一酸,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兄弟們,不多說了,你們趕快去大帥那裡,我去找別的兄弟。”
魏詠之一聽,連忙伸出哆嗦的手,開始摸起來:“我的刀,我的刀呢,寄奴哥,我們幫你找人!”
劉裕看著魏詠之,渾身上下,起碼十餘處創傷,若非他的身體如鐵打一般的強悍,早就躺下了,饒是如此,也得是跟同伴們相互扶持,才不至於倒下,這個樣子,別說打仗,就連能走路都是個奇蹟了,他拍了拍魏詠之的肩膀,強顏笑道:“沒事的,我自己找人就行,你們快去大帥那裡,他會帶你們離開的。”
魏詠之睜大了眼睛,眼白在這一臉的灰土之中,格外的明顯:“不,寄奴哥,我能走,我能,我能戰鬥,我能幫上你。”
劉裕二話不說,緊緊地握了握魏詠之的手,然後猛地鬆開,大步前行:“兔子,好好活著,就是對我的最大幫助!”
魏詠之的眼中淚光閃閃,一咬牙,繼續挽住了周圍同伴的手臂,拖著傷腿,奮力前行:“聽寄奴哥的,走,快走!”
劉裕提著宿鐵刀,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煙霧之中,只感覺到人群匆匆地從自己的身邊奔過,地上還有受了重傷之人,艱難爬行的,他起碼扶起了二十餘個人,這些傷兵們匆匆道謝,甚至都來不及看清他的臉,就掙扎著向南逃跑了,這個時候所有的念頭都不復存在,只剩一個:活下去,跑回去!
一聲呻吟之聲響起,非常地耳熟,劉裕的心中一動,揮手撥開幾縷煙霧,卻是見到三個人,一瘸一拐,駐著兩截斷了的槊杆,吃力地向南走,右邊的一個人,屁股上還有小火燃燒著,全身上下,幾乎遍是焦炭般的傷勢,而他的手中,卻死死地抓著一把通體焦黑的大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