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的眉頭微微一皺:“可是,你剛才不是說,沉叔長的妻兒,你養之嗎?難道,也只是一時權宜之語?”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我得穩住沉叔長,誰知道他如果知道全族必死,會不會拼死反擊,這營地內除了他的衛隊,是不是還有暗留的伏兵或者死士呢,就算他不安排,是不是也有別的奸人在暗中觀察呢,我必須要把風險降到最低。他犯的是謀逆叛國之罪,本就按法當誅全族,若非如此,法令何以讓人遵守?”
劉穆之嘆了口氣:“可是,你答應過他,要留他妻兒的,這樣再反悔,是不是有點失信於人呢?”
劉裕澹然道:“是養啊,養到殺為止,我又沒說養多久。”
說到這裡,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當年,我們誅滅王愉一家的時候,王愉的孫子王慧龍,年方十一,被家中的僕人趁亂偷出,我們的兄弟事後發現少了這個小子,快馬去追,直到江邊,卻發現有一隊和尚過江,當時帶隊的是道規,其實他看到了有個和尚揹著的簍子裡,重量明顯不對,應該是藏了一個小孩,但他出於惻隱之心,放過了這個小子,讓他過了江,給王家留了一條血脈的同時,也成就了這些僧人的好生之德。”
“可結果呢?這個孩子去了後秦,被姚興所庇護,大肆宣揚我的兇殘好殺,宣揚我的心狠手辣,全然不提王愉一家是如何害死謝停雲兄弟全家的,不提停雲兄弟的幾個小兒如何被他們活活地燒死的事。”
“而這個王慧龍,這幾年成長之後,利用這種宣傳,到處地吸引和招納大晉國內對我不滿,反抗我的力量,更是和司馬氏的那些反賊勾結在一起,盤踞在豫西北一帶,招降納叛,犯我邊郡,殺我子民,因為我們當時一時心軟,放過了這個漏網之魚,日後有成千上萬的人為此而死,所以,我不想再讓這樣的事情重複。”
劉裕深吸了一口氣:“身為人子,父母死於人手,那成年後為父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人不孝,何以忠於國?看看沉家五虎,哪怕有我的嚴令,仍然向著殺父仇人報仇雪恨,事後甘願以官爵甚至是以性命來領罪,沉叔長的兒子,將來也一定會為他們的父親報仇,成為未來的禍亂之源的。”
劉穆之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是,也不是沒有象沉勁這樣,逆賊之後,卻是以命報國的例子。”
劉裕搖了搖頭:“沉勁在為國盡忠之前,也是先手刃舉報了他父親的仇人,得到赦免後再去領罪報國的,以一死盡忠。且不說他最後如果想叛國投敵,也是一念之間的事,就說這個為父報仇,難道我還要等著這兩個小子長大成人,再向我,或者是你,或者是沉林子來報仇雪恨嗎?”
劉穆之微微一笑:“你說得很對,寄奴,你成熟了,對於那些公然反對你的人,對於公開叛國的人,確實不能手下留情,無論是誅殺沉叔長,沉赤雲的全族,還是斬盡殺絕慕容氏宗室,都是正確的舉動,也是你走上帝王之路的必須。”
“不過,另一方面,我也必須提醒你。”說到這裡,劉穆之的表情變得異常地嚴肅,“帝王可以冷血無情,手段酷烈,但有一樣是得堅持的,那就是信用。君無戲言,言出如山,是一定要做的事。不然,如果你朝令夕改,或者有令不遵,那上行下效,下面的人就不會把你的話,把你的法令當回事。”
“你要麼不答應沉叔長赦免他的家人,要麼說到了就要做到,不可以出爾反爾,這個你拿權宜之計,兵不厭詐這些解釋是不通的。”
“這方面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姚長,他以詐術腹黑取得天下,卻是說話跟放屁沒兩樣,就連賭咒發誓的事,也是隨時可以反悔。最後的結果就是後秦上下,全都是有樣學樣,宗室親王個個想要以力奪權,外藩將領也是叛服無常,象劉勃勃,慕容超這些人全都背叛了後秦,這就是君諾不行的後果。”
“就算換了姚興,也是如此,一方面表示要跟我們搞好關係,成全你的英雄之名,另一方面,又是變著法兒地跟我們作對,收降大晉的罪人和叛徒,甚至出兵助譙蜀叛離。所以,我們也跟後秦從和平轉向敵對,以後騰出手來,必滅此羌賊。”
劉裕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這事我也有些後悔了,我以前言出如山,但這次,是第一次言行不一,可是,沉家絕不可以再留後,如果我不公開處理的話,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這種事,還是我來幫你打圓場吧,你可以不公開地處刑沉叔長,但是沉家的仇人,去報仇雪恨,那就與你無關了。”
劉裕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派刺客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