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卻無人說話,只是看著我,看著容珩。
“……穆非,你意下如何?”
老師已站起來,他那略帶了遲疑的問話中,分明有一種隱約的同情、有一種不希望過於令我難堪的慈仁。
“顧惟雍,你別太過分,穆非才來,總得讓他有一個適應的時間吧?”
“張淼,你不會是看上了容……你這麼一再幫腔,意欲何為?”
他二人劍拔弩張。
容珩卻一派平靜,彷彿周圍一切與他無關。
想想確實是這樣。
我這麼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充其量只是一個強行進入他獨處空間的同桌、一個他用來刺激某人的同謀而已。
可看著此時專注於書的他,我為什麼卻如此分明地感到了這傢伙心中的愉悅?
那種終於可以打破沉悶寂寥的生活、有些好玩的事可做、好玩的人可看的愉悅。
不知是否受了他的感染,突如其來的,我玩心大起。
十年書齋生活,與同齡人相處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現在置身於他們當中,我的精神開始鬆弛,如果我任性一回,是不是更好玩?
“穆非!你看容……看任何人都沒用,你究竟敢不敢答應?不敢,就請離開這裡。”
顧惟雍一臉的興奮難耐。
看著他,我惡作劇心起。
這小子心思直接,有什麼說什麼,實在很有趣。
於是,我的猶豫惶恐掙扎甚至懇求全被他看到了。
他越來越高興,漂亮的眼睛斜視著我,薄薄的唇卻微微下撇,神情是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要多張狂就有多張狂。
同學中卻有人對我生了憐憫之意,站起來說:“老師,張淼的話也有道理,就讓穆非適應適應再說……”
我立馬介面:“是啊顧惟雍,能不能寬限幾天,待我稍稍熟悉一下……?”
說得真是底氣不足、心虛膽怯到十分。
容珩看我一眼,眼裡滿是笑意。
“不行!”
顧惟雍站起來大叫著阻止。
老師咳一聲,看向我:“穆非,……你怎麼說?”
我不再逗顧小子,微笑道:“穆非自然不能壞了書院的規矩。書院功課容珩給我介紹過,這樣吧,典章史籍、時論政論、騎射、數藝、茶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除了騎射外,隨便你們考,如何?”
除了容珩,室內的人全傻了似的看著我。
從他們的眼中看過去,我八成是瘋了。
“你說什麼?穆非,你知不知道這樣說的結果?你怎麼能……唉!”
張淼最先反應過來,急得紅頭赤臉。
顧惟雍大笑:“你們見過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嗎?瞧他這寒磣相,一定以為我們南山書院是他那窮鄉僻壤裡的私學吧。”
講堂內開始議論紛紛,看向我的眼神複雜了起來。
“行,我們今天就來看看你如何施展你驚人的才華了。老師,他既然說了隨便怎麼考,乾脆就一一考核吧。我們也正好向這位不世出的天才學習學習。”
顧惟雍的同桌笑著建議。
立刻有人反對:“不行,一一考核耗時太長,動用的老師太多。”
“那依你說,怎麼考?”
……
七嘴八唇,爭論不下。
講堂內炸開了鍋。
“諸位學友,不如這樣吧,除了騎射,我們把書院內所授的功課名稱寫下來,製成籤,穆非抽到哪支就考哪科,我們請相關老師來參與考核,行不行?”
最後是老師開了口,他平和的笑容濃了很多,滿臉的興味。
張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看看容珩,又恨恨地看我一眼,轉過身去。
大家想想,同意了。
在一片喧鬧聲中,籤制好了,並且放進了一隻陶罐內,捧到了講壇上。
“請吧,穆非!”這會兒顧惟雍別提多彬彬有禮了。
我走上前去隨便抽了一張遞給老師,室內寂靜無聲,整個空間好像充氣過量的汽球,稍加一點外力,就會爆了。
我不禁笑出聲。
看來書院生活也蠻沉悶,我的到來別有娛樂大眾的作用。
容珩又支起了下巴凝望著我,靜靜的笑意,映著明亮的陽光,奇異地生動。
我再次恍惚。
這種清冷外表之下的欣悅,在誰的身上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