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公園人工湖去游泳。我們皆不會遊,只有大毛會,但大毛不管我們,重色輕友地牽著細米妹子的手就往水裡走。細米妹子沒有游泳衣,就是穿了襯衣跟裙子下的水,渾身打溼以後,隱約看得見桔子大小的奶子跟寡瘦的屁股。我嗆了起碼十幾口水,自學成材地學會了狗爬式,游出去兩三米就會秤砣一樣往下沉。黑皮差點淹死了。我們手忙腳亂地把他肚子裡的水壓出來。他腦殼底下一攤混水,眼睛睜開,眼裡帶淚,罵了句:“大毛鱉!”然後愉快地休克過去。那個夏天,我們皆學會了狗爬式。姿勢欠雅,但能游出去兩三米遠,很有現在成功人士年薪兩三百萬的愉快,哪怕是休克也愉快。那個夏天,我懂得了憂傷,因為總是看到大毛牽著細米妹子的手往水裡走,我沒有人可以牽手;因為黑皮即使不用香蕉也很快把街上扎翹尾巴辮子的妹子勾到了手,跟她在星空下吹牛皮,吹自己如何揀回一條命的傳奇。我沒有人可以吹牛,我也沒有傳奇。那個夏天,人工湖水很藍,我的憂傷比湖水更藍。
桃子下水之後小二他們也下了水。他們三個人每回下到水裡就開始打水仗。小二朝猴子擊水,猴子朝薛軍擊水,薛軍朝小二擊水。小二左手護眼,右手擊水,三個人溼漉漉地吼成一片。晚霞如火光沖天。
突然,小二聽得刁小三驚恐地叫著桃子桃子。
刁小三歇斯底里地喊:“救命!救命啊——!”聲音極其恐怖。
桃子的屍體是第二天上午發現的,在相隔二十多里遠的下游,靠近湘江大橋的一片水草叢裡。一個水陸洲的漁民蹲在船頭吃醬油炒飯,看見水裡飄起來一縷黑色的水草——那是桃子的披肩長髮。漁民拿竹篙上的鐵鉤把桃子的屍體鉤攏來,搬上船,兩個小時之後才報案。在這兩個小時裡,這個年近五十歲的光棍把被河水泡得又腫又白的桃子狎玩了一個遍,然後掏出傢伙姦屍,發洩完畢,才去水上派出所報案。驗屍時公安發現了陰道里的精液同破裂的處女膜,找漁民詢問,漁民一臉驚慌,前言不搭後語,露了馬腳,終於得到報應,後被逮捕,判刑十五年。
第六章 夭折 1(2)
桃子被刁小三牽著手走到齊腰深的水裡,要求鬆手,她自己試著遊。因為在此之前她已同刁小三來學過了十好幾回。最近的這一回,就是前天,她還在水裡抬起了頭。當時刁小三就說,好好好,好現象,還學得一次,你就會了。她鬆開刁小三的手,繼續朝前走,走到差不多齊頸根深的水裡,突然一塌,跌進了一個暗坑裡,暗坑有漩渦,立即把她捲進了水底,連喊都沒來得及喊一聲就消失了。
刁小三當時正朝回走,打算走出四五步,再回過頭跟桃子說,閉口氣,游過來,使勁抬頭。他轉過身來,卻發現桃子不見了。過了幾秒鐘,還是不見桃子,他一下白了臉,拼命喊桃子桃子,然後拼命喊救命救命。
那時夕陽真是好看。遠處的嶽麓山像是著了火,漫山紅遍。對岸鋸木廠的鋸木聲如知了,唱出一個世界的歡悅。河灘上又來了好些的人,正脫了衣服往水裡走。
刁小三的聲音慘烈淒厲,撕裂了虛假的美麗。
許多人跑過來拿腳在水裡探,也有水性好的傢伙潛到江底,妄圖找到桃子。飛快地,不知誰人跑到廠裡報信,鍋爐房突然拉響了一聲比一聲長的悲切的汽笛,如同李逵死了老母,仰天嘯叫。肉聯廠有個規定,廠裡出了大事,比方著火,比方大事故,比方防空演習,比方非正常地死了人,就會拉響鍋爐房的汽笛,一連拉十數聲,拉得人心驚肉跳。
無數的人跑到河灘上來。晚霞消失了,天色開始昏暗了,人們的面孔模糊了。
夜裡十一點,小二他們才從水裡上來,早已精疲力竭。軍代表老莫現場指揮,組織百十號人,手挽手,並排拉成百把米長的隊伍,拉成一張大網,如工兵探雷,在水裡來來回回地探,希望觸到沉溺在江中的桃子。但是,勞而無功。軍代表老莫指著目光呆滯的刁小三罵道:“操你媽,恨不得斃了你,操你媽!”
刁小三口中不曉得念些什麼,反正嘴唇抖抖地,聲音不連貫,沒一個字聽得清。
王胖子師傅說,七月半,鬼開門,所以鬼把桃子妹子拖走了。王胖子師傅說,湘江河裡,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人淹死之後,會變成落水鬼。落水鬼要拖人墊背,才能到陰間抵陽世上的罪,桃子是叫落水鬼拖去墊背了。小二聽了,毛骨悚然。
那幾個晚上,小二一閉上眼腦殼裡就浮出來桃子的模樣。塌鼻,大嘴,長髮,胸脯高聳。他們是一同進廠的,此前並不相識。因為進廠辦了三天學習班,在燈光球場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