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打死我,我就真的飛天遁地了!”
韓雨齊皺眉,這少年滿口亂扯,難辨真偽,且輕功極佳,自己遠遠不及,更別說探他武功深淺。
明夜四周望望,廳內一片狼藉,眾人散佈各處;躲在屏風後的;蹲在樓梯口的;從桌底往外爬的……真是狼狽不堪。溫淮與幾人更是濺了一身一臉的墨汁,正在又擦又抹。只有韓雨齊、南書清與自己清清爽爽的。幾個年長的老者情形也還好,那是他在亂竄時避開了他們,還在他們險遭池魚之殃時好心拽上一把。
“義兄,我肚子有點疼!啊,一定是那碗冰鎮蓮子湯壞掉了,我去罵掌櫃的一頓……”明夜轉身要開溜。
南書清叫住他:“明夜,你,你早些回去,別在外頭閒逛。”
“知道了、知道了。”明夜頭也不回地溜走。
韓雨齊身形微動,卻硬生生止住。
第六章
夜色已深,星子在墨色的天幕上愈顯晶亮。疏淡的花影搖曳不定,柳枝隨風輕擺。空中無月,地上的一切卻是如此清晰可見。
南書清從小門進府,經過西廂時腳步頓了一下。這會兒,明夜怕是已經睡了吧。
這小鬼,像只頑皮貓兒,將周遭攪得一團亂,轉身就蹺頭。
他唇邊泛起溫柔的笑意,猶豫一下,走回自己的院落。
剛進院門,就微微一怔。明夜,在這裡──踢球?
他眯眼望去,那是在踢球吧!但那姿勢好像街上孩童們在踢花鍵。高高低低,前前後後,煞是靈巧花哨。
明夜玩得渾然忘我,嘴裡還嘀嘀咕咕地唱:“寒蟬那個悽切,對那個長亭──晚,驟雨那個初歇,都門──悵飲那個無緒,留戀處那個蘭舟催發……啊,接住。”
南書清直覺伸手,恰巧接到。
“回來了?”明夜興沖沖地迎上前,“你喝酒了?”他的臉有些酡紅。
“小酌兩杯而已。”南書清微微一笑,走到涼椅前坐下,將球放在地上,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明夜跟過來,臉上好似有那麼一點心虛。
“我走後,他們有沒有責難你?”
“沒有。”南書清仍是微笑,轉了話題,“你剛才在唱什麼?”
“《雨霖鈴》啊,不過加了點方言小調罷了。”明夜也坐下來,興致勃勃地,“你們文人填詞不都是有曲調的嗎?來,唱一首我聽聽。”
許是喝了兩杯酒的緣故,南書清意興頗高,點點頭笑道:“好,就來一首……醉翁的《採桑子》罷。”他側首微思一下,扇柄在桌上輕擊兩拍,曼聲而歌: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
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
垂下廉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他的聲音清澈悠遠,在空中嫋嫋不散。
“好!”明夜撫掌而笑,“大理各族人能歌善舞,姑娘家甚至以唱歌來挑選心上人,你若去了,保教她們搶破頭。”
南書清輕笑:“哪有此事?”
“那還有假!”
南書清搖著扇子:“對了,昨晚上你哼的那個斑鳩叫來叫去的,是什麼?”
“哦,那是我家鄉的小調。哎,我從晉陝一帶學來一首民歌,唱給你聽聽。”明夜清清嗓子,手掌攏在嘴邊,起了個頭:“喲呼嘿──”他歌聲高亢清亮,在靜夜裡顯得響徹雲霄,驚得南書清差點掉了手中摺扇。
我的那個妹子哎,哥心中想念哎,
拿起筷子喲,端不起碗喲,
被窩裡冰涼涼哎,沒人來暖暖哎,
想你斷了腸喲,何時再相見喲;
我的那個妹子哎,哥心中思戀哎,
割下心頭肉喲,送到你面前喲,
一盼幾多年哎,冬夏寒暑天哎,
你要肯相許喲,縱死也甘願喲。
一曲唱完,南書清久久難以回神。他平日耳邊都是些詩詞歌賦,古曲清音,再多也不過在與同僚相聚時,酒樓裡賣唱女唱的那些絲竹小調。他從未聽過如此赤裸裸熾熱的情歌,就算是漢樂府或敦煌曲子辭裡有情詩,也都是含蓄而內斂的。這首民謠的直白大膽,讓他一時難以成言。
這詞,這詞──要說它粗鄙陋俗,它卻又如此情真意摯,令人心蕩神馳,意動旌搖。
“怎麼樣、怎麼樣?”明夜搖搖他。
啊?他恍過心思。
“很……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