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估計他對蒯通說出這番充滿知遇之情的話時,眼中說不定還閃著淚花咧。政治家在決策時,要是攙進了私人因素,無有不敗的。攙得越多,敗得越慘。韓信“載人之患”,“懷人之憂”,“死人以事”,作為一條漢子,絕對夠格,作為一個朋友,天下難尋。但他不知道劉邦為了維護他的政權,是一點也不能漢子似的講義氣,也不能朋友似的講交情。
老實說,從一開始,對他就十分防範,百倍警戒的,從來也沒有放心過。要不是韓信南征北討,立下汗馬功勞,劉邦能不能當上皇帝,還是未定之數。但一旦坐穩江山,對不起,就要收拾這些有功勞,但不放心的元勳了,也不惦念往昔為他拉磨的歷史了。這也不僅僅劉邦如此,封建社會里很多皇帝,立國以後,都按照卸磨殺驢的原則,無情地對待當年共生死的戰友,打江山的夥計,相濡以沫的患難之交,捨命相隨的左膀右臂。
磨和驢的寓言(2)
所以,凡稱得上是皇帝的股肱,或非股肱卻是皇帝眼中認為具有實力的人物,他們的命運大多數是不值得羨慕的。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北海敬王睦薨。這位分封的諸侯王劉睦,就是個比韓信要聰明得多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在漢明帝眼中是並不放心的。是處在脆弱險惡的環境之中,所以不得不始終保持清醒,不敢有絲毫令漢明帝生疑的表現。有一年,“嘗遺中大夫詣京師朝賀,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土,臣敢不以實對!’睦曰:‘籲!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乃為相愛耳。’”《資治通鑑》的作者司馬光寫到這裡,給他一句評語:“其智慮畏慎如此。”於是,總算得了一個善終,沒有死於非命。
劉睦所以這樣一生“智慮畏慎”,因為他不過是皇弟,按祖宗規矩,“非劉氏不得王”,才得以分封一塊土地為北海王,不過是沾了血統的便宜。皇帝要是不喜歡你,隨便找個名目,就可以“除國”,讓你捲鋪蓋滾蛋,這是客氣的。弄得不好,讓你仰藥死,你也不得不喝皇帝賜的那杯毒酒。班固在《漢書·景十三王傳》後說:“是故古人以宴安為鴆毒,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漢興至於孝平,諸侯王以百數,率多驕淫失道。何則沉溺放恣之中,居勢使然也。”為什麼劉睦偏要部下像班固所說的向皇帝彙報,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樣子呢?很簡單,正因為他明白,他有“少好學,光武及上皆愛之”的名聲,對漢明帝來說,他不怕你墮落,而怕你有為。統治者最怕的是對他構成威脅的人物,包括潛在的威脅。所以,韓信的倒黴,就在於缺乏劉睦這樣的“智慮畏慎”。
韓信覺得身上的征塵,胸前的勳章,赫赫的戰功,彪炳的資歷,與劉邦起事時的交往,是一份誰也不敢拿他怎麼樣的本錢。其實錯了,他忘了皇帝是“唯闢作威,唯闢作福”,“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可以隨便“予取予奪”的天子。你再大的本錢,也沒有他可以殺你的本錢厲害。“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鬧開情緒),信由此日夜怨望(發開牢騷),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肯定是罵罵咧咧了)。信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不光言,還有行了)!’”結果,他因策劃陳豨兵變,而從中應合,被呂后鎮壓,夷三族。劉邦徵陳豨歸來,“見信死,且喜且憐之。”這個“喜”,證明劉邦早就想除掉這個心腹之患,假惺惺做出“憐”的樣子,也是貓哭耗子的表演了。
比劉邦還要多一份流氓精神的開國之君,恐怕要數朱元璋了。他在殺戮功臣的記錄上,在中國歷史上是破天荒的,簡直到了病態的程度。最沒有道理的屠殺,莫過於殺他的兒女親家李善長了。
此人是追隨他最早的開國元勳,據《明史·李善長傳》:他早在朱元璋還沒有成氣候,說不清是兵是匪是流寇的時候,就同他一齊鬧革命。“太祖略地滁陽,善長迎謁,知其為裡中長者,禮之,留掌書記。”他勸朱元璋不能以打家劫舍為目標,而應該目光放遠。是他使這位鳳陽皇覺寺的小和尚,相信自己也可以有九五之分。“從下滁州,為參謀,預機畫,主饋餉,甚見親信。”那時,朱和李都在郭子興屬下,郭很賞識李善長,要他給自己出謀劃策,他婉拒了。始終追隨朱元璋不變,表現出難得的忠誠,從此,一直成為朱元璋的智囊親信。“太祖得巢湖水師,善長力贊渡江。”正因為這一步,朱元璋便有長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得以最後打敗元帝國。由於他多年參與決策,為朱元璋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