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問世,介紹到中國,適值他的維新同志譚嗣同,康廣仁等六君子,在菜市口被砍掉腦袋的日子。
三百年原封不動的大清王朝,現在所差的,恐怕就是在屍首臉上蓋一張紙,給棺材釘上最後一根鐵釘了。
嚴復翻譯《原富》時,著《斯密亞丹傳》,他曾經說過:“顧英國負雖重,而蓋藏則豐,至今之日,其宜貧弱而反富強者,夫非掊鎖廓門,任民自由之效歟?”這句話極其深刻,一針見血,值得深思。試想,康雍乾三朝,鎖不掊,門不廓,民不自由,而且還是一個動輒把知識分子,把民族精英,送到菜市口去梟首示眾的政權,能成盛世,實在是很難想象的。
乾隆擺宴(1)
平心而論,我們中國人不是一個特別具有開創性的民族,都是棍子敲在腦袋上,板子打在屁股上,或者,洋槍洋炮戳在心口,才肯變一變祖宗之法的。獨獨在烹調上,我們完全可以揚眉吐氣,趾高氣揚,全世界的人,都不能不膺服於我們中華民族五千年的飲食文化。
而中華民族飲食文化的發揚光大,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五千年來這班能吃、好吃、善吃、懂吃的大小官僚們的嘴巴。而要評功擺好的話,光榮非皇上萬歲那張嘴莫屬。
讀清人昭槤的《嘯亭續錄》,對於乾隆皇帝這種擺宴成癮的癖好,實在深感這個世界上,擁有極大權力的統治者,是如何將其權力的使用,發揮到極致,竟能想出許多名目、道理、辦法,把人找來陪他吃飯,在大宴小宴,便宴盛宴,賜宴召宴,賀宴壽宴上,尋找那種至高無上的感覺,同聲歡呼的感覺,以及被宴請者受寵若驚的感覺,戰戰兢兢的感覺。
所有這種種加在一起美不滋滋的感覺,吃到嘴裡究竟是什麼味道,已無關緊要,而體現權力之頂天立地,才是擺宴的主旨。
在這本野史筆記中,乾隆辦宴,有下列各種:
曲宴宗室——“每歲元旦及上元日,欽點皇子皇孫等及近支王、貝勒、公曲宴於乾清宮,及奉三無私殿。皆用高椅盛饌,每二人一席,賦詩飲酒,行家人禮焉。”
廷臣宴——“每歲上元后一日,欽點大學士、九卿中有勳勩者宴於奉三無私殿,名廷臣宴,其禮一如曲宴宗室禮。”
茶宴——“乾隆中於元旦後三日,欽點王、大臣之能詩者,曲宴於重華宮。演劇賜茶,仿柏梁制,皆命聯句以紀其盛。復當席御製詩二章,命諸臣和之,後遂以為常禮焉。”
宗室宴——“乾隆甲子,上宴王公及近支宗室百餘人於豐澤園。乾隆壬寅,普宴宗室於乾清宮,凡三千餘人,極為一時之盛。”
除夕上元筵宴外藩——“每年終,諸藩王、貝勒更番入朝,以盡執瑞之禮。上於除夕日宴於保和殿,一二品武臣鹹侍座。新歲後三日,宴於紫光閣,上元日宴於正大光明殿,一品文武大臣皆入座,典甚鉅也。”
大蒙古包宴——“乾隆中廓定新疆、回部、哈薩克、布魯特諸部長爭先入貢,上宴于山高水長殿前,及避暑山莊之萬能樹園中,設大黃幄殿,可容千餘人。”
昭槤為嘉慶朝散秩大臣,因為他是近支宗室,八旗勳族,可以享受優渥待遇,不必認真上班做事。所以才得以喜好文墨,雅愛詞章,寫下這部隨筆。因為其中記述了很多有關皇家的禮儀慶典,章法制度方面的資料,還是一部很有參考價值的書。
他的先人,肯定也有過進宮與宴的光榮,參與盛會的功勞,所以,娓娓道來,記憶猶新。乾隆這個皇帝,史書稱他“性喜誇飾”,“好大求功”,“晚年倦勤”,“蔽於權幸”。這些中國曆代老年統治者的毛病,他都擁有。後來,老是官員給他齊唱頌歌,看的都是熟面孔,聽的都是老調子,老爺子嫌不夠過癮,於是,別開生面,讓百姓也加入到禮讚大合唱中來,聲勢無疑更壯觀,內容無疑更新穎,這就是昭槤筆下所描寫的“千叟宴”了。
據昭槤說,千叟宴始於康熙,“癸巳年,仁皇帝六旬,開千叟宴於乾清宮,預宴者凡一千九百餘人。乾隆乙巳,以五十年開千叟宴於乾清宮,預宴者凡三千九百餘人,各賜鳩杖。丙辰春,聖壽躋登九旬,適逢內禪禮成,開千叟宴於皇極殿,六十以上預宴者凡五千九百餘人,百歲老民至以十數計,皆賜酒聯句。”
乾隆無論在次數上,在人數上,都要勝其祖父一籌。前後共找九千八百多個老頭子,跪在一個老頭子前面,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那場面一定很壯烈,但也不免滑稽。
當時,要一下子在京城地界找數千老頭子,大概著實要讓八門提督大傷腦筋。
我們可以想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