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
山村裡來一張匯票,這和娶媳婦一樣打眼。立刻就傳遍了全村。全村人都覺得石羅鍋的光景有了盼頭。誰讓人家命好,家裡出了大學生。一出手就是六百。這得受苦人一年掙吧。那大小子肯定在外頭有了工作,還是念了大學抵事,地裡上足了底糞,它就是肯長莊稼!他們甚至議論說,石羅鍋種上鐵桿莊稼啦!
石羅鍋給鄉郵員摁手印時,也是樂得合不攏嘴。一邊給鄉郵員遞煙,一邊說:
“這狗日的還算有良心!來,吃煙!”
隔一個月,又是一張匯票。這兩張匯票不僅傳遍了石門掌,附近的村落也有了回聲。人家都曉得石羅鍋種上了鐵桿莊稼。旱澇保守,連蟲蟲都不啃。
樹大招風,光景好招媒人。不用石羅鍋著急,曾經給石金河提過親的三姑尋上門來了。這個三姑是本村的遠親,嫁在一個叫柳樹灣的村子裡。
進了屋,三姑與主家說過了一氣客套客,點燃了香菸。往炕上一盤腿,就說起了保煤的事:
“我呀,也是瞎忙,這不,回村來看看我媽!還有,就是惦著咱金河的婚事。柳樹灣我們村,我提的親、我保的媒,人家女方挺願意!你們也一口一個願意,可後來怎麼就沒有了個行動?你們到底是個啥準主意?實在不成,好說好散的,咱們誰也別耽擱誰。”
三姑來到石羅鍋的破窯院時,羅鍋嫂正在院裡煙火飛騰地燒飯。
平常石羅鍋說話霸道,老婆啥事也做不了主,也就不往前鑽。可兒子的婚事,當媽的不能再不管。她幾把收拾了柴禾,也跟進來。一邊訴苦:
“他三姑,你可不知道!大小子人家的信上說來——”
石羅鍋便瞪她一眼:
“悄悄地吧!怕把你當啞巴賣了?去,給他三姑倒碗開水來!”
羅鍋嫂不知道老漢葫蘆裡要賣什麼藥,又像平常一樣乖順地離開,再無言語。
三姑當媒婆的更是看這個看那個,琢摸著這家會不會有變化:
“老大,你沒忘當初求我的時候咋求來吧?在柳樹灣,我把咱的家道誇的是一朵花兒!把咱金河描畫的是馬裡頭的赤兔、人裡頭的呂布!你們可不能種上鐵桿莊稼了,就把我給閃在半坡上。叫我在那頭做不了人。你可還有二小子呢。二小子也得用人吧?”
石羅鍋笑了說,
“哈哈,他三姑你真是賣瓦盆的,一套一套又一套。我這家道光景,你清楚。是人家挑揀咱、咱哪裡會挑揀人家?”
可是三姑說金河畢業也好幾個月了,總得回來相親呀!
石羅鍋卻以金河剛找下工作,總得好好上班。不好隨便請假為理由,說:
“金河一下也沒空,娃娃們趕上新時代了嘛!要不,咱這頭就不要死死拉扯人家,不要耽擱人家閨女啦!至於二小子銀河嘛,咱再說,再說!”
石羅鍋滿面笑容,目光裡卻不免有幾分狡黠。他的這點狡黠哪裡能瞞得過媒婆的眼。三姑只是不點破罷了。
《兄弟如手足》第三章32
石門掌在大山裡,柳樹灣更在大山更深處。到處都是紅石板,多見石頭少見人。
柳七是這村裡有頭臉的人,雖然不做著什麼幹部,卻會為人,又是村裡過日子的一把手。別人不敢小看。更主要的是女兒柳鶯鶯自學成醫,能給人扎個針灸,看個小病,打個針輸點液,誰家也離不了。
就連跳神的神婆子五奶奶得了胃痙孿,疼得坐臥不寧,還是求柳鶯鶯給扎針紮好的。
不過,這父女倆卻說不到一起。獨養女兒,嬌生慣養的,當爹的容讓幾分也罷了。柳鶯鶯唸書唸到初中畢業,已經花了不少錢,不找個人家嫁了,掙上一份彩禮,反倒又買什麼高中課本、醫療手冊。村裡人掙錢難,柳七覺得女兒把錢買了紙,到底心疼。至於說鄰家們看病扎針的,又不掙錢,貼上酒精,還貼上功夫。一點好處沒有。特別是閨女找物件,一心要找一個有文化的,耽擱著就過了二十歲。所以柳七就難免嘮叨,說女兒早早出嫁是正經。
柳鶯鶯聽到這種嘮叨就煩。總是截住他的話說:“錢,錢,就認得錢!快把我賣了吧!聘禮要的多些,零存整取!”
話是這樣說。別人給介紹來的物件,老子看上的,柳鶯鶯卻根本面也不見。她非要找個有文化的。她覺著自己沒機會多唸書,找男人便一心找個有文化的,也算對這一輩子有個正確交待。三姑就是拿準了柳鶯鶯的這一點,才給石羅鍋提親找他大兒石金河的。本來聽說石金河是大學生,柳鶯鶯這次總算是有所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