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就像今夜草原上被薄霜所覆的枯草,蒼勁而萎頓。
“如果我說恨,你便放棄攻打涼州,便放棄揮軍南下,便放棄征服天下?”泠霜在他咄咄逼人的眸光裡,一點一點抬起眼睛,直直望進他眼底,一字一句,清晰低緩,卻字字鏗鏘,足可挫骨揚灰。
段瀟鳴怔怔看她,抿唇不語。
“那,又何必要問?”泠霜復又抬手,繼續覆上他的臉,溫柔地繼續。或許,這已經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用她清白的手,儘可能地去減輕他所造的殺孽。哪怕,只是杯水車薪,她仍是孜孜不倦地去努力。
段瀟鳴面部的肌肉緊繃,原本剛毅的臉部線條更顯冷峻,似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狠狠地閉上眼,不願再去看泠霜清澈的眼眸。僵硬地一點一點抬起手,似乎,這個簡單的動作在她面前都是極端吃吃力。用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暖暖的溫度相互熨帖。
“我只希望,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恨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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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陽,按著中原的習俗,當插戴茱萸,等高望遠。可惜塞外不產茱萸,所以,自然也沒有辦法實現。
草原上的節慶與中原最大的不同就是開放。若是在中原,像是皇家慶典,從禮部往下,各個府衙,儀仗用具,禮官司儀,水酒果品,大宴配菜,席位安排,樂師伶人,零零總總,預備起來,簡直是千道工序都不止,奏疏上了一道又一道,層層批覆,想起來就頭疼。
有些大宴,外臣的家眷也要參加。內外命婦朝見皇后與后妃,跪、叩、肅,口呼千歲,唱吉詞,何地朝拜,何地開宴,何地休憩,何地靜等,又要避諱又要避嫌,席上禮儀更是又一大套的繁文縟節,泠霜自小就極厭煩的,可惜那時就她一位皇女,所以,大小國宴家宴,她都不可缺席,於她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而草原人過節,恰恰與中原背道而馳。像這隆重的‘納克斯’節,四面八方的牧民都是駕著自家的篷車,載著妻兒老小,自發地聚攏來,先來後到,按著次序在劃定的界限外找塊合適的地方,鋪開羊毛氈,擺上自家的吃食,酒品,點了篝火就開始過節了。周圍的人原先也都是不相熟的,來自不同的部族,來自不同的文化和血統,卻像是相交已久的摯友親朋,笑一笑,打聲招呼,便可以在一起毫無顧忌地飲酒。‘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統治中原千年的鼎盛不衰的儒家經典,卻在這樣一方天蒼地闊的地域,這樣一個不期而遇的環境,這樣一批從不知‘禮’為何物的民眾,詮釋地近乎完美。孔聖人地下有知,怕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了。
大宴三天,第一天的晚上,算是正宴,也是最為隆重的。因為自段瀟鳴而下,所有段氏的股肱之臣,都會列席,以示與民同樂。
從這天一早,啞兒便為難地一直跟在泠霜身前身後,主子遣退她,她也不聽。
這樣的反常,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段瀟鳴早先就對外宣稱,今夜將攜泠霜一起參加‘納克斯’節。所以,慕雅便派人送了一套鄂蒙女裝來供泠霜出席今晚的大慶典。幾乎所有內城的人都知道,漢妃平時一直身著漢裝,從未改裝過。
泠霜的性子,一向我行我素慣了,不愛與人相交,更不會願意去那樣喧囂的地方。所以,嫁過來之後,她幾乎從未在人前露臉過,故而,大汗與漢妃一齊亮相這個巨大的誘惑,幾乎把半片北國的人民都吸引了過來。急得霍綱趕忙又從最近駐防的營區調撥人手來維持治安。
看著啞兒端著盛衣飾的托盤跟進跟出,泠霜不由怒從中來。段瀟鳴居然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徑自做決定,實在可氣。雖然她知道他此舉亦是為了對外表示承認她正統名分的決心,但是,她可不領他這個情!
“我說過了,我不會出席的,更不會穿這衣服,你難道非要我叫人把你拖下去才罷?”泠霜心緒不佳,對著啞兒恨聲道。
啞兒聞言,果然不敢再跟,委屈地站在她後面看著她。
“什麼事情不高興,發這麼大的火啊?”人未到,笑先聞。段瀟鳴低笑著走進來,示意啞兒先退下。
泠霜冷冷白他一眼,直截了當道:“我不去!”
“為何?”
“不為何,不去就是不去!”
“哦?莫不是怕自己丑陋,在人前出醜?還是不敢去見人?”段瀟鳴挑眉勾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這麼拙劣的激將法也拿來用?”泠霜揚眉冷笑。
段瀟鳴終於放棄了,長長嘆了口氣,兩步上前,摟她進懷裡:“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該不事先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