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小巷中走了多少來回。他們並不靠近,偶爾有夜歸的人,不覺還要離得開開的,彷彿是兩個沒有干係的路人。
夜的涼氣升了上來。那霧沉到地面,彷彿可以用腳踢起。少年不覺有些寒意。似乎那個叫做若笮的女孩,也被寒意所襲。而那兩顆跳動的心,卻是燙手得很。兩個孩子在這深的夜中靜靜地走著,有時少年的衣裳,偶爾碰到女孩的某個地方。雖是衣裳,可少年仍然心跳得厲害。少年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想親一下或擁抱一下面前的這個女孩。少年萌生了這個想法腦子就跟著炸了一下,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上下下,彷彿心這時候到了那裡。少年心中默默唸著。他必須鎮靜下來。他在等待所謂的機會,多少次機會似乎到了,可少年怯了一下,那個覺著的機會又失去了。少年自己把自己弄得緊張極了。
有秋蟲在牆腳低鳴,月影已經移在很遠的地方去了。於是夜跟著暗了下來。那霧似乎浮了起來,在樹梢和橋面徘徊。少年鬥爭十分激烈。他想親一下面前的這個姑娘是十分自然和必要的。可是少年不知道這樣做,是得到了這個人,還是會嚇跑了這個人?這樣的選擇十分的困難。少年已經作好了打算,他情願面前的這個人罵他一聲流氓,或者拂袖而去。少年站了下來,他突然把雙手搭在面前的這個人的肩上。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親一下你的額頭,可以嗎?”
愚蠢的孩子,你面前的這個人早就在等待這一刻。女孩並沒有說話,她只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也隨之癱軟了下去。少年的心抽緊了。他輕輕地把面前的這個人攬入懷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少年覺得女孩的額頭冰涼冰涼(夜氣確乎上來了)。少年似乎被誰拍了一下,他忽然變得十分熟練,又輕輕托住女孩的面頰,就這麼靜靜地看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眯
而神秘,似乎有個神仙住在裡頭。少年的舉動使這個女孩十分的安靜。她不推讓,卻安靜如受驚的小獸,顯然這些都是女孩沒有經驗過的。少年覺得女孩的面頰柔滑極了,他抽緊的心鬆了一下,便輕輕地在女孩唇上親了一下……
這一夜這個少年沒有睡著。那些情景在他的眼前不斷地變幻。這個小小的少年,他想著想著,枕巾溼了一片。
兩個少年終於沒能走到一起。那個叫若笮的女孩,後來卻因為一個偶然的事故,永遠離開了這個鮮活的世界。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少年真的非常懷念那個秋夜。
水吼(1)
這個地名真美。一條潛河從劈開的大山倒下來,那水撞擊著巨大的山石,發出轟隆隆的吼聲。之後猛拐了一下,甩過一處平灘,便安安靜靜地流過一個鎮子。這個鎮子,便叫了水吼。
我是夏天來到水吼的,正是水最旺的時候。那泱泱的大河狂吼著砸下來之後,正旺旺地流淌,岸邊的水草在水流下一派歡騰,彷彿聽到她們咯咯的笑聲。她那肥美蔥綠的樣子,使人想起正往外漲著青春氣息的少女。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使喝著雨露清風,也會茁壯健康地成長。是的,你看看那些樹,那些草,哪一樣不是旺盛著。那些綠太鋪張了,有些浪費得過頭。你再看看鎮子上的老人、孩子和那些姑娘,哪一個眼睛裡不是蔥綠,不是碧藍。那漫山遍野的翠,皆映到他們的心裡。
我來到鎮上,是到一個叫野寨的小學,代課。
學校藏在大山的皺褶裡,一個空坪,幾排房屋。空場有幾棵大樹,四人合抱不過。有人說,是銀杏和香樟。我仰頭望望,四圍山色空,
空坪上孩子們的跑動和嘴裡的朗朗聲,在這大山中,顯得很靜。
我來的第二天表姐即來看我。表姐是一年前來到這個鎮上的。山那邊有個石油隊,表姐在石油隊鑽油。表姐進到屋子,我正在那裡掛蚊帳,屋裡很黑,光線不好。我見表姐進來,屋子就跟著一亮。那是表姐的眼睛。我表姐是那種讓人驚心動魄的人,她才二十出頭,一切都是正好,像一隻剛剛剝開的熱雞蛋,膚色像,線條像。她走路,柔軟得像一隻蟲子,沒有一絲動靜,而目光所到,卻讓人一亮。我就是在表姐的眼睛中,看到表姐來了。
表姐的笑和動作,也像是一隻蟲子,柔軟而安靜。她笑著走進來,說:“你這兒好難找。”之後就拿開我的手,給我掛帳子,動作慢且無聲。
中午我在食堂打了飯和菜,拼了兩張凳子,表姐在我這兒吃飯。食堂的伙食實在太差,青菜裡只有兩滴油。
我在這個小學教書,純粹是誤人子弟。我才高考落榜,閒著無事可做,父親說,就到我那鎮上代課去吧。父親的“我那鎮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