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一摸腰間,槌也不見了,鼓也不見了,多半是跌落昏迷之時,被此間的主人給搜尋了去。他想自己如今觀之外貌,全和大人無異,因此言行舉止,也該有個大人的模樣,心道:“不知穆大哥在此情境之下,該會怎麼做呢?”於是胸中默默思忖回憶,效仿穆雙飛氣質,咳嗽一聲,抱拳道:“請姑娘前面帶路。”那綠裝丫鬟嘻嘻一笑,道:“公子還真是斯文人。如何家主人總說,如今世間古風不盛、民風刁蠻邪潑,如是揣度,畢竟也有些偏頗。”九華忍不住想問道:“你家的主人究竟是誰?由得你這做丫鬟的胡亂評價麼?”只想起穆雙飛性情恬雅,但凡疑竇不解,這般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下,亦僅默默觀察,遂跟著呵呵一笑,將話頭重新嚥下肚腹。
門戶之外,便是一片花園,柳塢鶯啼,環廊殊妙,千朵萬朵紅花粉瓣嫣然星璀,被成雲成濤的綠葉碧裳襯托,生機盎然,春色無比。腳下的小路開得迤邐曲折,左右皆有護欄豎倚,硃紅油漆,小青塗抹,更顯江南小家韻致。廊柱過去,迎著一架弧月之橋,橋下是一彎九轉十八繞的若耶溪流,左右各牽著一片池塘,或如圓滑紅日,粼粼閃閃,或似皎潔銀月,波色沉沉。水中有魚,彩色繽紛,尤以金色鯉魚最為有趣。池塘中立著小小門簷,那金色鯉魚精神勃發,往來跳動不歇,以寓“鯉魚跳龍門”之意。池塘布羅荷花,褶皺處暗影細細,展瓣處略見青黃,體格輕柔,清風吹來,香氣幽幽,沁人心脾。有的魚兒好動,推著蓮花循水流巡遊,飄至橋下,倒好似要接引橋上的貴客一般。正如後世文人騷客表述的,此等水中芙蓉,已然是百花中的一流絕色,妖嬈神韻,皆可心會神領,又何必非得四季常青,拘泥於粉紅碧綠之妝容?若為中秋之夜,品茶賞荷,正是人間極大一樁享受。有假山,山色如雲,冷氣四方而來,好象薄紗掩著綠玉,幾聲竹哨隨風而起,意境可鑑,賞玩無窮。九華到處探看,暗暗驚訝,但覺此地和金髮公子古狐的法寶“雲山夢閨閣”頗有幾分形似神同。
走到前面,過了花園,就是一片接踵相銜的宏偉屋宇,縱然氣勢磅礴,可春色精巧不減。層樓高起,懸掛銅鈴,吞脊之獸形狀奇異,如搔首弄姿氣象不同。窗花成葳蕤,描色勝錦繡,白欄附白蘭,奉送香美;青松諧“輕鬆”,擺置藤椅。綠裝丫鬟拾階而上,扭擺腰肢,婀娜曼妙,挽起一片晶瑩閃爍的珠簾,咯咯笑道:“人有專職,各守其位,不可擅越也。奴家身份卑微,不敢陪同進去,請公子自去喝茶品茗,有人殷勤伺候。”九華忐忑不安,故作端莊,頷首抱拳,道:“適才有勞姑娘了。”方步入廳中,撲鼻便是一股香氣而來,如蘭似麝,教人頓為之昏昏。幸賴九華還是孩童,換作成熟男子,聞嗅得這等豔濃香氣,還不失魂落魄、意亂情迷?旋即就看兩個妖冶豔麗的年輕宮裝女子迎上來,萬福輕禮,嫣然道:“雷公子,請上座。”不由分說,便推著他在左邊坐下,又教一個小童上來奉茶。那小童卻也奇怪,長髮披肩,扛擔枷鎖,手足套帶廖康,“叮叮噹噹”響動不停,待臉前的長髮分開,九華瞧得真切,登時驚訝無比:“哎喲喲,這不是獅猛麼,如此妖童,只服古大哥管轄,如何會在這裡咧?”瞧見桌旁的羅疊盤盞,上面盛放許多蜜餞、水果、甜點、軟糕,不由垂涎欲滴,饞蟲大動,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乃是弱冠成人,豈可胡亂抓奪,恨不得跌足大叫。無奈之下,便學著穆雙飛喝茶的模樣,按捺胸中驚悸,端起茶杯,撥開杯蓋,輕輕地吹了幾口氣,品飲之下,暗道:“苦也,苦也,這茶水有什麼好喝的呢?”口中卻道:“好茶,好茶,不知是哪裡的*?”
獅猛縱然很有些能耐,刻下卻狼狽不堪,尤因那鎖甲堅實掙脫不能,老老實實將茶奉上之後,便把盤子夾在腋下,乖乖侍立一旁。只是其神色卻恨恨猙獰。一名女子冷笑道:“貴客來訪,奈何擺出這般一副臭臉,忒也可氣。”驀然長袖甩出,於半空幻成一條烏黑的長鞭,“啪”的擊在它身上。獅猛怒道;“你這婊子,老子我——”不及說完,另外一名女子猱身撲上,狀若鬼魅一般,抬手即甩了幾記巴掌,哼道:“奴才,你再敢胡說八道半個字看看?”用力甚大,就看獅猛張口吐出一口血,血裡裹著一顆獠牙。那女子臉色勃變,呵斥道:“當著貴客的面,你敢吐血吐牙,信不信家主人打去你的修行道行?”獅猛本來繃斷了兩顆牙,吐出一顆,聞言駭嚇得將另外一顆吞入腹中。兩女子見它登又悚然驚懼、猥瑣不堪,相顧得意。九華心想:“怪哉,怪哉,這臭妖童倒被她們制壓得服服帖帖,不對,不對,或說是畏懼幕後什麼‘家主人’之淫威。不曉得她們的主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穆大哥說過,墨家徒眾生活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