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梁王之物,正旁何敢覬覦?”正旁君連連作惶恐狀態,“只是,剛才小小差池,正旁責無旁貸,心有愧疚。”
下一刻,鄭重的語氣切入一種令我毛骨悚然的溫和調子,“花,開在枝頭,才好長久。折了,總是可惜的。”
這言詞,這語調,剛剛我才聽過一次!
驟然噎了一下,我強忍著沒有嗆出來。
溫潤的聲音轉了個方向,朝我這邊來,“廣湖公子以為呢?”
隱隱中,似乎含了幾分得意戲謔。
——混蛋!
吞下口中食物,我點點頭,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一字一字勉強發音,答,“正旁君所言,甚是。時臨十分敬佩。”
——敬佩你,居然能鸚鵡學舌到這般地步。
上頭,梁王拊掌大笑,連連稱妙,而後下令,免了那兩人的罪。
偷眼看看右對面的寺御君,他毫無異樣,如常般飲酒用食。
可見,他不僅僅在武藝上的造詣勝出我許多。
當晚,一路馬車而回。
車廂裡對坐的人改成了梁長書。他貌似沉思,我當然也就不發一語。
馬蹄踏在石板上,偶爾是車伕的揮鞭吆喝,這個時候,真是靜得可怕。寒風從馬車車窗幕簾後灌進來,肩上膝上,手指足下,慢慢都冷了下去。
好在王宮距離周治侯府邸不遠,。
拐了最後一個彎,踏進院子拱門,看到窗上豆燈映的火光,我忽然全身一鬆。
已經過了子時。
揮揮手叫提燈領路的僮子回去,推門而入。
穆炎背倚牆,衣衫整齊,盤坐在窗下榻上,一眼把我從頭到尾檢查完畢。
我站在那裡任他打量,無聲而笑。
笑著笑著,不由彎了腰。
而後,我看到地上落了圓圓的水漬。
“公子?”穆炎起身走到我身邊,單膝叩下,看著我面色,猶豫著問。
“穆炎,這麼要命的接風宴,我都好好地回來了,宣綸不過去梁長書的生辰慶宴上一趟,怎麼就回不來了呢?”眼前模糊一片,我狠狠抹了把臉,“他明明,明明比我,比我……”
年紀輕,身份高,琴藝好,面貌俊……
比我,更應該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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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請,這裡取古文中請求的意思)
三十九
冬月二十六。
梁王宮中花園,暖閣。
明明過了小寒,大盆栽種的各色山茶卻開得正熱鬧。
裡頭,還有一個一人寬兩人長的瓷池,簇滿了叢立的水仙。
棋盤就布在花池旁邊。
本以為不過半柱香,不料這正旁君竟引導著我一直下下去。與其說他在圍我,不如說他在救我,讓我輸得慢些。
我這麼爛的棋藝,想晚些贏我,實在是頗有難度的。就算他自曝要害,我還未必能看出白子哪裡可攻。不難注意到,他下子越來越慢了。有時候,還得想上一會會。
因為棋盤上的黑子氣數早已經差不多了。
雖不明白為何他要如此相讓,撕破臉皮這種事,還是交給別人去做好了。
“廣湖公子重拾棋藝,不日便能有此成就,果然天賦過人。”終於落下一子,堵死了我一大片,正旁君讚道。
“謬讚了。正旁君落子如同有神,時臨實在望塵莫及。”暗暗鬆口氣,我沒有再拿子,他既然耍夠了人,我也就認輸。
“數年前有幸與廣湖公子對弈,如今再弈,公子棋風竟然截然不同。”正旁君別有深意,抿了口茶,道。
原來為了看清我下棋風格。
“時臨記得的,不過這一年半載的事,前塵既然盡忘,也可謂再世為人了。”我答,而後端茶,“難得尚有諸位記得廣湖公子,只可惜時臨卻無半點舊日故事可作念想。”
“周治侯莫非沒有告訴你過往之事?”
“正旁君剛剛尚有稱讚,梁國八段魚膳,百聞其名不如一嘗其味。如此……”
“如何?”
“周治侯自然是說了。只是,時臨並無身在其中之感,倒仿若聽人講述一個陳年的故事一般。”
“廣湖公子真是妙人!”正旁君拊掌,大笑,“不想公子經此磨難,性情倒比原來還灑脫上幾分!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甚好,甚好。”
我微笑不語。
多說多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