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變成時間和空間的累積,只會越來越放大。你尚且在與別的男生交往,不管多麼漫不經心,又怎麼能要求他記得那個被你拒絕的承諾?
第二天,辛辰帶著黑眼圈去參加縱山,埋頭疾行了超過八個小時,到最後已經只有她一個女生和三個男生在堅持。到達目的地,她才停下來休息,累到極致的身體,每一塊肌肉都痠痛不已,癱倒在地上。同行的一個男生一邊喘息,一邊詫異,“看不出你有這份潛力,差一點兒我就跟不上你了。”
她先後加入了學校的縱山社團、跨校際的戶外聯盟,最後又加入本地最大的戶外BBS,時常與不同的同學或者網友相約縱山,但今天這樣的高強度疾行是頭一次。驟然停下來,她只覺得兩條腿失去知覺,無法做最輕微的移動。她伸手按捏著,試圖恢復活動能力,但實在疲憊,手上動作無力。
那男生探頭一看,不禁笑著搖頭。他也是戶外運動迷,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大方地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有力的手指替她按摩放鬆緊張的小腿肌肉。
在針刺般疼痛的感覺襲來後,她的肌肉漸漸放鬆下來。她看著面前男生短而烏黑的頭髮,輕聲說:“謝謝你,李洋。”
他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眼睛含著笑意,“真難得,你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驟然看到這樣明朗乾淨而溫和的笑容,辛辰有剎那的失神。
李洋來自西北,有著關中人的長相,高而挺拔的個子,端正的面孔,略為狹長的眼睛,就讀於本地另一所高校,學工科,卻愛好哲學,加入徒步的時間並不長。
兩人並坐閒聊。辛辰話並不多,只是聽著,若有所思,面孔上帶著疲乏的哀愁,打動了李洋那顆易感的心。
交談之初,李洋心存疑惑。他對辛辰的名字有耳聞,但真正在一起後,這個安靜得過分的女孩完全不是傳說中飛揚跋扈的模樣。她在徒步途中從不說話,並不怎麼理會男生的搭訕,臉上總有一點兒淡淡的厭煩和心不在焉的表情,讓他大為吃驚。
他們很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起來。
辛辰在一次縱山中扭傷了腳踝,李洋將她背下山,天天騎腳踏車往返在兩個學校之間,給她開啟水、買飯菜、帶她去做理療。聽說侄女受傷後趕來探望的辛開明看到他,對這個舉止踏實的男生大加讚賞,認為辛辰終於學會了識人,唯一的不確定就是李洋是外地人,不知道會在哪邊就業。
辛辰聽了直笑,說大伯想得未免太遠。辛開明正色說:“你們都讀大三了,要學會為將來打算。這孩子如果有意為你留下,大伯一定會幫你們的。”
辛笛在餐桌上說起路非的郵件。他已經拿到一家規模很大的風投公司的OFFER,搬去紐約工作。大伯大媽嘖嘖稱讚他的出色與前途無量。辛辰只木然往口裡撥著米飯。沒人注意到她的沉默。她安靜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多,除了辛笛偶爾感嘆外,所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個沉靜的、長大了的辛辰。
到了大四下學期開始,找工作這個現實問題越來越緊迫地擺在大家面前。李洋是家中獨子,家人強烈要求他返回西北那個省會城市工作並繼續深造。他握著辛辰的手說:“跟我走吧,我保證一生對你好。”
這是頭一次有人對辛辰說到一生。這個詞灼熱地撲向她,如同生理上的熱情一樣讓她瑟縮了。她遲疑,“我考慮一下。”
真的要隨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全新的生活嗎?也許這是她擺脫無望的感情糾纏的唯一機會——至少靠在李洋懷裡,他溫和而體貼,沒有侵略性,她也沒有違和的感覺。
沒等她跟大伯說起,辛笛在家裡的晚餐上宣佈收到路飛的郵件。他將要回到北京工作。辛辰的心迅速加快了跳動,本來萎縮得接近於無的那個希冀突然不受控制地重新膨脹起來。
當李洋再次問到她的決定時,她說:“我想去北京工作。”
於是他們不歡而散。跟他們一樣因為將要來臨的畢業而各奔東西的校園情侶很多。不少人的感情來得更加長久,更加單純真摯,可是誓言一樣飄散隨風。相比之下,沒人注意到他們平淡的分手。
辛辰捏著一張紙條,上面是從辛笛郵件裡抄下的地址。站在那棟公寓樓下,她仰頭望去,突然情怯了。
她認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找好工作以後,可以坦然出現在那個闊別已久的男孩子面前,告訴他:“嗨,我也到北京來了。我現在長大了,再不是那個無端任性的孩子;我找好了工作,再不會是需要別人帶著無可奈何揹負的責任。我們能重新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