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雲下視,則銀海蒼茫,見城郭如豆。”樂雲鶴真真切切地看見了星斗,看見了布雲施雨的夭矯天龍,還親手以器掬水灑向雲間,將甘霖盡情地向久旱的故鄉傾注。《羅剎海市》中馬驥由海市進入玳瑁為梁、魴鱗作瓦的光明炫目的龍宮,以龍鬣之筆、水精之硯寫出海市賦,成為龍君東床。
“幻由人生”的仙界(2)
聊齋中仙人所住的仙山也較為接近人寰。道教聖地嶗山在《成仙》中成為人來人往、羽客甚眾的地方,在《嶗山道士》中更接納了許許多多求仙者,讓他們像樵夫般勞作。日常生活中更隨時可以點化出仙景,嶗山道士剪一紙片貼牆上,馬上變成光華滿室的月亮,擲箸其中,嫦娥隨之飄飄而下。《鞏仙》裡道士的袍袖就是光明洞徹的仙府,留仙詼諧地說此處無饑饉凍餒,又無催科之苦,可老於是鄉。《丐仙》中高玉成的嚴冬園亭,被道土陳九點化,暖風拂面,異鳥成群,水晶屏上花樹搖曳,雪白的禽鳥啁啾不已,青鸞黃鶴,鴝鵒丹鳳,翩翩自日中來。《餘德》中尹圖南居住在遠離海洋的武昌,他的別第被秀才餘德稅居,屋壁為明光紙裱糊,像鏡子一般光潔,金狻猊形的香爐中異香嫋嫋,碧玉瓶中插鳳尾孔雀翎,水晶瓶中浸著垂枝幾外的粉花,飲宴間,蝶形的粉花隨鼓聲變成飛蝶,落在尹圖南身上。餘德搬走後遺下的養魚缸被道士識為“龍宮蓄水器”,得其一片可得永壽。餘德的府第原來是地上水晶宮。《濟南道人》的道士畫個門,馬上可以推開,門外是凌冬時節,門內荷葉滿塘,一片青蔥,間以含苞欲放的蓓蕾。剎那間萬枝千朵齊開,朔風吹來,荷香沁腦。《彭海秋》中的仙人向天河一招手,一隻畫舫飄然而落,載人升空,駛入西湖……仙鄉在哪裡?在人們殷切的心願中,在人們熱切的翹盼裡。
仙人點化仙境,如華嚴樓閣,瞬間而立,仙人點化的器物也更加符合下層貧苦平民心意。《蕙芳》裡的仙女嫁給青州城裡貧窮的、貨面為業的馬二混為妻,把馬家的茅草房點化成畫樑雕棟的宮殿,把馬二混身上的粗布衣服點化成華美的貂皮裘衣,吃飯時,仙女的侍女拿出從天下帶來的皮口袋一搖,一盤一盤珍饈佳餚,熱氣騰騰地拿出來,好像皇帝老兒的御廚房在此。
各式各樣不露相的真人來凡間為黎民排憂解難,《畫皮》裡鼻涕三尺的顛僧為喪心者找回心;《丐仙》裡膿血流離的乞丐點化出地上樂園;《吳門畫工》裡混跡乞兒的呂祖為畫師造福。許許多多的道長,儘管是衣衲破舊,卻總在人們需要時出現。最耐人尋味的也許是《菱角》裡邊的觀世音。大士化身為胡大成做母,炊飯織屨,劬勞若母,自古至清,在神話小說中,觀音菩薩為哪位小民煮過飯?織過布?只有蒲松齡這位窮秀才會給至高無上的菩薩派如此苦差。
塵世倒影的幽冥(1)
跟但丁的《神曲?地獄篇》類似,中國古代小說的佛教化地獄是對人生前行為總清算的場所。《幽明錄》中將惡人放進泥犁地獄中用火烤。放進變形地獄中,讓殺生者變朝生暮死的蜉蝣,淫逸者變鵠鶩,還有牛頭人身者用鐵叉烤人,用火山劍樹懲治惡人。
在《聊齋志異》中冥世是刑獄之處,它按人生前的表現確定其官位、壽夭。官位可做來世定數,也可冥中任職。如《考城隍》中宋燾和《王六郎》中水鬼被派為城隍。壞人在經過地獄的刑罰後則被派到人世做驢,做豬狗。如《三生》寫劉孝廉的三世,一世為品行多玷的縉紳,死後被冥王罰為馬。二世做馬,被奴僕虐待,憤而絕食死,冥王怒其罰限未滿,剝去皮革,罰為犬。為犬經年又故意咬人,被杖殺,冥王惡其為狂犬,笞數百,罰作蛇。遂矢志不殘生類,飢吞木實,苟活年餘,駛於車下斷為兩。第四次至冥司,冥王終於準其滿限為人。
冥世善惡昭彰。《閻羅薨》中的魏經歷是陽世人,夢斷陰司事。他的上司巡撫大人為了自己的父親向魏求情。巡撫之父生前任總督,曾誤調軍隊導致全軍覆滅。魏帶巡撫去看審案,為平民憤,魏下令將巡撫之父下油鍋炸一遭。巡撫見狀,心痛得失聲一號,結果,閻羅本身受到了懲罰,“及明,視魏,已死於廨中”。一定是被陰司索去追查其循私舞弊之行了。冥罰在聊齋中比比皆是。有時,閻羅索性越俎代庖,把職權延伸到人世。《閻王》中的李久常因偶然機會入冥,見其嫂被釘在扉上,號痛不止。李久常歸家,見其嫂膿瘡潰爛,這是陰司對妒婦在陽世的懲罰。《僧孽》中去冥世的弟弟看到僧人哥哥被扎股穿繩而倒懸之,這是僧人因淫賭受罰,反映在陽世,便是股間生瘡,濃血流離,掛足壁上,宛然陰司倒懸之狀。
聊齋寫鬼中之鬼,死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