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兵彎起嘴角，下巴上的青色鬍渣形成了一片好看的弧度，說道，“你小子，我告訴你，退伍後你走上正路，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你走上邪路，就是個徹底的人渣。”陸兵把“人渣”的“渣”字說得特別用力，特別兇狠，雷鳴聽了立刻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冷冷的汗，他看著陸兵，有些沮喪地問，“我怎麼會成人渣呢？”
“你這個人太倔強，一根筋，認準的事情八頭騾子也拉不回來。”陸兵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道，“所以啊，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一定要想清楚後果，別太隨意了，反而害了自己。”
這句話說到了雷鳴的軟肋，他點點頭，卻反問道，“陸班，你打得仗多了，見過的死人更多了，那你的感受是什麼呢？你不難受嗎？你不想退伍回家過平安日子嗎？”
“你當你是記者採訪我呢？”陸兵提起行李，看了一眼團門口的八一軍徽，說道，“部隊就像是一個冰箱，具有保鮮功能，保鮮你的身體和思想；而戰爭卻是一個烤箱，一到戰場上你就是再新鮮的玩意兒也會打蔫的。我這麼說你能明白？”
雷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道，“好像明白點兒，你的意思就是我們如果像長期保鮮，就要在部隊呆下去，長呆下去。這也是你不願意退伍的原因吧？”
陸兵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說你小子聰明，就是聰明！走吧！”
115 汗水
通往縣城火車站的長途汽車站在211團駐地附近的山腳下，要走10裡的山路才能到達。夏末秋初，邊境風光無限，到處都是碧色連天，林子裡鳥鳴啾啾。剛下了連夜的雨，空氣中散發著一種潮溼植物汁液的清香味道。兩人走了不一會兒，清晨下的小雨也停了，太陽露了出來，把整個大地烤得火氣騰騰，陸兵說，這是老天照顧咱們啊。
說是長途汽車站，實際上就是一塊鏽跡班駁的牌子立在土地上，上面的字跡模糊，難以分辨。那塊代表車站的牌子周圍，早已經聚集了不少等著坐車的鄉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的聊天，有的抽菸，有的蹲在樹下望著蒼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兵和雷鳴兩人沿著樹陰下的小路一直走到車站，兩人穿著軍裝，在人群中分外扎眼，引得眾人紛紛側目。雷鳴連忙把陸兵拉到一旁樹下，解開釦子呼扇著手擦汗，陸兵兩眼一瞪，說道，“怕啥？穿軍裝見不得人嗎？”他甩開雷鳴的手，一個人走向了人群。太陽從陸兵的頭頂移開，把樹蔭遠遠地拋到身後，他的整個身子都暴露在陽光下。還未立秋，秋老虎就來了，伸出火紅的舌頭舔在陸兵黑黝黝的臉上，而他卻絲毫不覺得燥熱，身上的軍裝始終整齊，釦子未松一個。雷鳴氣得跺了一下腳，只得繫好衣釦，也跟著陸兵走進了人群中。一見當兵的走過來，鄉民們臉上帶著微笑，立刻讓開了一條路，雷鳴本來身材碩長，又有一張削瘦英俊的面孔，穿著軍裝站在人群中，便有了一種玉樹臨風之感，他自己倒沒有察覺，卻聽見人們在小聲議論，
“看，這兵哥還挺俊。”
“就是呢，那個黑一點，是咱們附近部隊的吧？”
“這些兵娃娃哪來的？也要坐車麼？”
雷鳴站在陸兵身旁，目不斜視地望著遠方山麓，忽然覺得衣襬被輕輕拽動，連忙低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雷鳴不由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在山坡上看自己排雷的那個小姑娘嗎？他立刻蹲下身，微笑著說，“小妹妹，你怎麼在這？”
“這小丫頭是誰家的？”陸兵側臉看到小女孩，想起自己即將成為父親，即將擁有一個可愛天真的孩子，不由也笑了。
“叔叔，我跟媽媽回家。”小女孩轉身指了指身後，雷鳴抬起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個曾見過的少婦正衝他走來。
“小茵快過來，別弄髒了叔叔的衣服。”少婦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孩子拉到懷裡，抱歉地對雷鳴笑笑，說，“小孩子不懂事，見諒了。”
“哪有哪有，這孩子多可愛啊。”雷鳴笑著摸摸小女孩的頭頂，問道，“大姐也是來探親的？”
那少婦大約30歲，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大眼睛，面板出奇的白，容貌十分清秀。她聽到雷鳴臉微微一白，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你們就在這山上當兵麼？”
雷鳴點點頭，說道，“是啊，就在這山上呢。”兩人正說著，突然從遠處傳來了汽車喇叭聲。遠處的山麓上，漸漸起了一股黑煙。那股煙中間唐突地露出一個車頭，煙漸漸散去，整個車體就露了出來。那是一輛半舊的長途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