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心中一凜,不由停住了腳步。而陸兵腳下卻絲毫不減速度,一邊跑一邊喊,“去他媽的偵察!人命重要還是報告重要?”
“誰在說話?還有沒有點組織紀律性了?我是黨委書記,你怎麼能隨口罵人?”王若愚的聲音在對講機中再次響起,“趙團長,我是軍事學的碩士,部隊行動時要經過上級批准,這點兒作戰規矩是最基本的,你應該知道。”
是多年的生死之交重要?還是基本的作戰規矩重要?趙天弓心一橫,暗道讓什麼作戰常識見鬼去吧!他知道此刻不能猶豫,迅速對著特勤連長下令,
“關掉對講機,跟我去救人!” 。。
98 戰地
趙天弓和陸兵帶著特勤連率先衝到狼山山脈下的時候,那座無名山峰的槍聲漸漸遠去。
薄霧淡淡,像綢子一樣裹著群山。遠處的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依稀可以辨清山上的青翠草木。這座屬於狼山山脈的無名山峰不過70米高,卻生滿了難纏的亞熱帶藤蔓植物。山坡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少穿著黑衣的銀狼幫幫眾的屍體,草叢都被溫熱的血染紅了。
趙天弓和陸兵瘋了一般地向山上衝,一邊衝一邊檢視路邊的屍體。兩人的手都是抖的,眼睛瞪得拉滿了紅絲,他們害怕從那些屍體中發現寧鋒等人的臉。
兩人一路沿坡而上,很快便到達了無名山峰的頂端。兩人的目光被眼前的情景牢牢鎖定了:十幾具滿是彈孔的屍體倒在一條淺溝之中,血水匯成一條小溪由高向低潺潺流走,無數黃燦燦的彈殼彷彿藏匿在溪中的金砂,任血水沖刷;溝外,兩個被定向雷炸出的大彈坑裡散落著血肉模糊的人體碎片,那些斷肢是胳膊還是大腿?已分不出本來面目;山頂上的灌木叢被戰火撩燒,像一條跳動的紅絲帶,還在獵獵山風中呼呼燃燒。
兩人心裡都明白,這個無名山頭上再沒有活人了。
陸兵的眼淚瞬間就滾下來了。渾身上下篩糠一樣的抖,張開口叫了一聲班長人就癱了下去,槍掉在地上,子彈從身上散落了下來,金閃閃撒了一地。接著他就開始哭,可他卻怎麼也哭不出聲音來,噎得脖子一挺一挺的,像死人在咽最後的氣息。趙天弓一邊落淚一邊咬著嘴唇把陸兵架了起來,使勁拍他後背他也哭不出來。
“哭管個屁用!快找人!”趙天弓是繃著嘴唇說話的,嘴巴張得小小的,他怕自己一張大嘴巴,就會立即哭出聲來。
陸兵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像株年邁的植物。趙天弓把他架到一塊石頭上,剛要坐下,陸兵的身子卻劇烈抖了幾下,突然大叫了起來,
“老鬼的槍!快看!是老鬼的槍!”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尖銳,像竹子一樣一節節地向上生長。陸兵立即變成了一隻野獸,四肢並用向那支85式狙擊步槍撲了過去。趙天弓流著眼淚,也跑了過去。
那支狙擊步槍靜靜地躺在淺溝一側,槍身上沾滿了紅色的泥土。
“溫的!是溫的!”陸兵連滾帶爬地跳到溝裡,抓到了那支槍,回頭衝著趙天弓大喊,“槍管還是溫的!老鬼在這裡!”
趙天弓也跳下溝,一邊喊著老寧老鬼,一邊扒開屍體,尋找戰友們的蹤跡。
陸兵緊緊抱著那隻狙擊步槍,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他慢慢爬上溝,坐在泥地上一言不發。
趙天弓把溝裡的屍體翻了個遍,直起腰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瞬間淚流滿面。他啞啞地對陸兵說道,“沒有,都找遍了,沒有。”
陸兵呆呆坐在溝上,腦子先是一片空白,慢慢地才浮現出寧鋒老鬼和自己共同戰鬥生活的情景,他們是多麼好的兄弟,幾經生死終於從硝煙戰火中衝了出來,還有那個倔強的新兵雷鳴。陸兵的心裡充滿自責,他真不該留下去報信,他怎麼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敵人的強大和危險?現在他多麼希望再看到寧鋒老鬼的面孔,可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呢?要知道,無論何時老鬼的槍都不會離身的啊!除非他死。
過了幾秒鐘,兩人的目光慢慢從溝裡移到了那個碩大的彈坑中,不由同時打了個寒戰。難道他們已粉身碎骨,再無全屍?
彈坑外側的草地上,一具屍體的腦袋開了花,流出來的東西又紅又白,腸子淌在草地上,黝黑的頭顱仰面朝天,兩眼圓睜看著天空,兩條腿呈現出痛苦的彎曲狀,左手抓著地上的青草和泥土,右手還握著一支沾著鮮血的AK47自動步槍,血染紅了屍體的黑色外衣,周圍泥土都是發紫的,浸泡著血水。
兩人看著那具屍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他們的想象中,寧鋒等人一定已經犧牲了,並且犧牲得很慘很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