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出大燕!”
“打入燕京,揪了納蘭弘慶那老小子,問問他,對不對得起向帥!對不對得起公主!對不對得起我們!”
“反了!反了!”
鍾元易霍然站起,眾軍士一昂頭,充滿希望的目光,盯住了他。
血烈軍一向自認為是向帥嫡系,是那位千古一帥的私軍,對朝廷的歸屬感,還不如對向帥的膜拜來得濃烈,此刻他們灼灼盯著鍾元易,那目光不是在等候命令,而是要看老鐘的表態。
如果鍾元易此刻私心怯懦,二十萬血烈軍,很可能一怒散卻軍心!
鍾元易看著這樣的目光,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終究還是及不上他啊……
也許這世上,再沒有及得上他的軍人……
“兒郎們。”他沉聲道,“公主故去之前,對之後的事情,已經做了安排,血烈軍,從來都屬於公主,自鍾某以下,對公主的軍令,從無不遵。”
他舉起那塊向氏信物,淡銀色的玉墜也如一片冰雪,飛進每個人的視野。
“公主有令。”他道,“復仇一事,交託冀北納蘭公子,眾將自鍾某以下,從此歸冀北納蘭氏指揮,不得有違!”
四面一陣沉默,將士們也隱約知道向正儀對冀北納蘭述情有獨鍾,當初聽說了,還各自私下歡喜議論,希望自家公主早日得成所願,然而如今公主已經身死,諸般情意終將化灰,這二十萬大軍,由此交託外人,眾人心中都不禁有些不安。
“納蘭述原本不敢承公主厚意。”納蘭述上前一步,淡淡道,“但公主遺願,納蘭述豈敢違背?深恩厚德,不敢稍忘——”
他錚然將昨日對鍾元易的誓言,再次琅琅於萬軍之前複述,隨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飛出,在指尖一抹而過,一溜豔紅的血珠,灑落雪地。
“冀北納蘭,以血為誓!”
萬軍一刻靜默,隨即齊齊上前一步,轟然拜倒。
“見過大帥!”
二十萬人如草偃伏,紛落肩頭雪花,青色軟甲一色連綿,覆蓋蒼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納蘭述高踞臺上,對底下二十萬俯首大軍,張開雙臂,如攬抱天下。
※※※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納蘭述在西康收服二十萬血烈軍,是日,當空飛雪,萬軍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儀遺體,激起了血烈軍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最大不甘,二十萬大軍含淚相送,向正儀終歸父親懷抱。
當年向帥之死,萬軍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園離內裡的陵墓所在還相差很遠,如今向正儀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隨後萬軍縱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間秘密的人回來指示,便是朝廷,也無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擔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軍出關之後,朝廷會不會遷怒向氏父女,毀壞他們安息之地,如今看來,血烈軍早有準備。
從血烈軍上層安葬向帥的舉措來看,或者,向帥的死,在他們心裡,也是有所疑惑,並因此防備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連綿起伏的將軍山,這山原本不是這個名字,自從向帥葬於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頂一處陵園古木森森,巨大的漢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塊淡青色的,形制較小一點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靜靜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現代風俗,送上一束花,靜靜默哀。
納蘭述卻突然說話了。
“正儀。”他神情平靜,卻微微有些悵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暫一生裡,無數次想聽見他如此呼喚而不可得,如今他終於喚起,她卻再也聽不見。
“血烈軍交給我,你放心,納蘭述永遠不會虧待他們。”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願你我擦肩而過。”
君珂轉頭看他。
“遇見我是她的劫數,一生之苦。”納蘭述輕輕道,“我無以為報,只望她下一世,遇見她愛,並且也愛她的男子,從容滿足,平靜到老。”
君珂眼神裡微微悵惘,半晌勉強笑道:“我以為你會說,下一世給她。”
“不。”納蘭述轉身,深深凝視著君珂,君珂在這樣溫潤而包容的眼眸裡,有些不安地低下頭去。
“下一世,依舊只能是你,”納蘭述一字字道,“不僅下一世,還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君珂眼底潮水湧動,霧氣氤氳,溼潤了這冬季乾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