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一間小浴室,一間小廚房,廚房的窗戶很久以前已經用木板封死了,傢俱看上去好像都是救世軍捐贈的,一張方形木桌上散落著畫畫用的油彩和工具,一些已經畫好的油畫擱在椅子上,另一些挨在牆邊。
刑露看了一下屋裡的陳設,促狹地說:
“天哪!你好像比我還要窮呢!”
徐承勳咯咯地笑了,找出一把乾淨的椅子給她。刑露把外套和頸巾搭在椅子上,並沒有坐下來,她聚精會神看徐承勳的畫,有些是風景,有些是人,有些是水果。
當刑露看到那張水果畫的時候,徐承勳自嘲地笑笑說:
“這我我的午餐……和晚餐。”
刑露嚴肅地說:
“你不該還沒成名的。”
徐承勳臉上綻出一個感動的微笑:
“也許是因為……我還活著吧!”
他聳聳肩,又說:
“不過,為了這些畫將來能夠賣出去,我會認真考慮一下買兇幹掉我自己!”
刑露禁不住笑起來。隨後她看到另一張大一點的圓。
“這是泰晤士河嗎?”她訝然問。
“是的。”
“在那兒畫的?”
徐承勳回答:
“憑記憶畫的。你去過嗎?”
“英國?沒有……我沒去過,只是在電影裡見過,就是《魂斷藍橋》。”
徐承勳問道:
“你喜歡《魂斷藍橋》嗎?”
刑露點了一下頭,說:
“不過電影裡那一條好像是滑鐵盧橋。”
“對,我畫的是倫敦塔橋。”
刑露久久地望著那張畫。天空上呈現不同時刻的光照,滿溢的河水像一面大鏡子似的映照橋墩,河岸被畫沿切開來了,美得像電影裡的景象。
她臉上起了一陣波動,緩緩轉過身來問徐承勳:
“我可以用你的洗手間嗎?”
她擠進那間小小的浴室,鎖上門,雙手支在洗手槽的邊上,望著牆上的鏡子,心裡叫道:
“天哪!他是個天才!”
隨後她鎮靜下來,長長地呼吸,挺起腰背,重又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那雙眼睛突然變得冷酷,心裡想:
“管他呢!”
刑露從浴室出來時,看到徐承勳就站在剛剛那堆油畫旁邊。
“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他問。
她瞥了一眼剛剛那張水果畫,帶著微笑問徐承勳:
“你是說要吃掉這張畫?”
徐承勳呵呵笑出聲來。“不。我應該還請得起你吃頓飯。”他說著把她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和頸巾拿起來,“我們走吧!”
他們在公寓附近一間小餐廳吃飯。
刑露吃得很少,她靜靜觀察坐在她對面的徐承勳,眼前這男人開朗聰明,又有幽默感。她告訴刑露,他念的是經濟,卻選擇了畫畫。
“為什麼呢?”她問。
“因為喜歡。”他說。
刑露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的呀!”
“那要看你願意捨棄些什麼?”
“那你捨棄了些什麼?”
徐承勳咧嘴笑笑說:
“我的同學賺錢都比我多,女朋友也比較多。”
“錢又不是一切。”刑露說,“我以前賺的錢比現在多,可我覺得現在比較快樂。”她把垂下來的一綹髮絲撩回耳後。“你有沒有跟老師學過畫畫?”
“很久以前上過幾堂課。”
“就是這樣?”
徐承勳點點頭說:
“嗯,就是這樣。”
“但是,你畫得很好啊!你總共賣出過幾張畫?”
徐承勳嘴角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
“一張?”刑露問。
徐承勳搖搖頭。
“兩張?”
徐承勳還是搖搖頭。
刑露把拇指和食指圈起來,豎起三根手指,說:“三張?”
徐承勳望著她圈起來的拇指和食指,尷尬地說:
“是那個圓圈。”
刑露叫道:
“一張都沒賣出去?太沒道理了!”
她停了一下,說:
“也許是因為……”
徐承勳點了一下頭,接下去說:
“對……因為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