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
“哇”的一口鮮血嘔出,“阿竹……別怕!”面上心中,鮮血淋漓,仿似煉獄厲鬼,可她那聲音竟卻如此溫柔,一如百泉軒中講著故事疼哄著幼弟入睡,“我在,阿竹,別怕……”
她願剖心剜骨換他性命,只是烽火狼煙之中,百萬死戰兒郎之前,這一剎那,一念三千,卻再也找不到一條沈竹的活路。
她狠狠咬牙,手中一探,反手從士卒那裡取來的,竟是兩架六鈞強弓。左臂擎弓右手持箭,牙已然咬爛了下唇,鮮血蓬勃湧出,駭人異常。
兩弓並架,彎弓搭箭,直指高塔之上白色身影,身體顫抖仿如會痙攣致死,唯有那擎弓的手卻是異常穩定:“阿竹……別怕……”聲音竟如夢似幻,淚水傾瀉而下。
手足相親,骨血相連。手中烏金蒼羽的利箭所指之處,竟是她珍視遠勝性命的人。
無以求生,只求速死。
強弓張如滿月,烏金利箭在弦。
“阿竹……乖……別怕……”一如她無數次慰哄他的言語,只是面頰淚水,竟已然帶血。強弓並擎,背脊挺直,傷痕累累的手臂肌理憤起,拉弦四指慘白異常。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千鈞一髮之際,一股力道猛然擊中沈浣腰際,整個人驀然被推出二尺開外,猛然栽倒在地,手中卻是一輕,兩架強弓連帶利箭竟是在一瞬間被人奪去。
烈烈狼煙之中那人高瘦挺立,衣衫早已被戰火與鮮血燻洗的看不出顏色,雙眉緊鎖神情肅然,一手扣住劈手奪來的強弓。正是俞蓮舟。
他如何不懂她?要她動手,情何以堪?
不再耽誤片刻,他猛然轉身,雙臂力開,張弓架箭,背脊挺直仿如山川凝嶽,“蹭嗆”一聲,弓做霹靂弦驚!烏金利箭疾射而出,其快其猛仿如金電疾空,撕開喧天廝殺之聲,破開狂肆灼烈之焰,嗆嗤一聲,正中烈焰之中痛苦掙扎的白色身影。
一箭穿心。
哭泣之聲嘎然而止,金戈交鳴聲中,一如哭聲起時一般清明。
“阿竹!”沈浣一瞬間,彷彿瘋了去,呼號之音已不是人聲,來不及自地上爬起,猛然合身往那高臺方向撲去,卻被俞蓮舟死死攔腰抱住。
“阿竹!”她死命掙扎,接連擊掌劈在俞蓮舟腰際肩頭,瘋狂般地要撲將出去。俞蓮舟不顧她拳掌,竭力將她牢牢扣住,按住她後頸將她頭頸壓在自己肩頭,令她半分動彈不得。自己卻趁她神智昏亂之時,悄悄側過頭去,喉間微抖,掩去眼底水光潸然。
一箭穿的,又何止一人之心?
他一手扣住她腰間大穴,力透戰甲。沈浣穴道被制,立即全身痠軟,全仗俞蓮舟扶持,神智早已昏亂,茫然的看著俞蓮舟。
“你是三軍主帥,那二十萬人性命,全在你身上!”他聲音森然,直直的看著沈浣染血的眼底。
字字句句,擊在沈浣心上。
北沈南蕭,她是雁留沈浣。
中州要地,這是太和城下。
敗了,白白賠上的是她的性命,是這二十餘萬兒郎的性命,是幾十萬十年烽火戰死英魂的性命,是沈竹的性命,是一個早已侵染無數鮮血卻依舊被無數世人卑微乞求的故園。
他的話如最利的鋒刃,刺入她心中。痛徹心扉,卻只一瞬間,便使得她徒然清醒。
正當此時,但聽得東北西北兩道尖銳呼嘯破空傳來,兩道綠色響箭衝破滾滾烽煙,映亮半邊陰霾天空。正是蕭策的援軍到了!
癲狂幾乎在剎那間被生生強壓入心裡,鑽心剜骨。但帥旗之下,沈浣依舊得是沈浣,也必然的是沈浣,三軍主帥,中州戰場的中流砥柱。從她十五歲踏上戰場的那一剎那,就再無可選。
她扶著俞蓮舟穩定的手臂,臉無人色,聲音嘶啞,面頰猶帶目中鮮血,出令卻是清楚異常:“傳令狄行羅文素,引軍十萬,左右互為呼應,由東面推進剿殺,樓羽賀穹回城,領十萬人馬,與我由南面剿殺敵軍!”
太和城下,流血漂櫓,伏屍百萬,殺聲動地,血染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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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將來一定會帶阿竹去這些地方,還有塞外、天山、滇中、嶺南,每一個故事裡講過的地方,我都帶你去看,可好?”
“好,我不走,便在這裡陪你,乖,閉上眼睛。”
“阿竹,我保證,你雙腿便是一輩子不能行走,終有一日,我也會帶你去每一個故事裡同你講過的地方,給你看一個海晏河清的清平世間。”
給你看一個海晏河清的清平世間,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