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時中覺得他還活著簡直是命大,不然就是張泉太討厭了,連閻羅王都不歡迎他下地獄。
張泉開車絕對是有國家執照的一般水準,他的那臺奧迪餘時中就坐過不下十次,每次都安安穩穩得抵達目的地。
但問題是他剛剛開的不是他的奧迪,確切來說,他是用騎的。
“還是喜歡咬杯緣呢,看到這個動作,就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你。”
餘時中抬起眼,大大的瞳孔倒印著男人高大而陌生的身影,他就這樣莽莽撞撞得撞進他的視線,毫無預警得,亂撞著他的心慌和不真實的感覺。
“怎、怎麼了,是不是水太燙了,怪不得你不肯喝,我叫服務生再送一瓶涼的來……”
“不用。”餘時中急忙叫住他準備起身的動作:“不用麻煩,這個沒有很燙。”
“是嗎?”男人露出鬆了一口氣的微笑,矮身坐回原位,並沒有再冒然開啟任何話題。
等菜的過程,他替餘時中拆開溼紙巾的封套,又用熱茶水川燙了筷子,再叫服務生把用過的茶水換上新的一壺。
沉默讓等菜的過程變得很漫長,彷佛要等待時間一點一點得蒸發,餘時中一直低著頭盯著桌面上的白瓷餐具,沒事幹到開始數起瓷盤上的環狀藍紋有幾條,不管頭頂上的視線有多熱切,就是不願意去看對座的男人。
他剛進來的時候,坐在包廂裡等候他的男人一看到他的臉,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呆若木雞得盯著他的臉,嘴巴張得可以下雞蛋,要不是餘時中認出那張臉孔,加上熟知這個人的個性,肯定以為他哪個部位癱瘓了。
那個男人看著他發了足足兩分鐘的呆,餘時中知道男人一直聚焦在他的臉,卻流連在自己的情緒裡久久不能自拔。
等菜上齊後,男人幫對面的青年布完菜,終於沉不住氣,輕咳了幾聲試圖喚醒已經陷入自己世界裡的青年:“那個、中……”
餘時中猛然抬起頭,那股拼命得氣勢震得男人把正要脫口的話縮回嘴裡,只見青年把大眼睛撐得比硬幣還要圓:“那個,那個……叫我時中。”說完又兀自把頭縮回去,擺回剛剛的姿勢。
男人從善如流,不自覺壓低聲道:“好,時中。咳、嗯……那現在,能跟你說說話嗎?”
餘時中重重得點頭。
“是這樣,英,啊……”男人突然抹了一把臉,很剋制得壓抑了一聲失態的走音:“英、呃……時中,對、對我要說的是,我沒想到你還活著,看到你簡直,我的天啊,活生生的,也沒缺胳膊缺腿,還很健康,而且跟英簡直……我真的……天啊。”
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崎嶇,後面說的什麼餘時中根本聽不清楚,他一抬眼,嚇了一大跳,難過說話這麼扭曲,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居然用手掌抹起眼淚了。
“那個……嶽叔叔……”
“嶽叔叔……你再叫一次。”那個人眼淚沒停,反而抹得更兇了,他邊抹邊哽噎:“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在聽到這聲嶽叔叔,你不知道那會聽到你失蹤的訊息,還剛好碰上那麼大的爆炸意外,你淑阿姨哭得都快背過去了,我就一直告訴她、沒有確切訊息你絕對還活著,果然……老天不會連小英的兒子也從我身邊奪去的。”
餘時中眉毛一顫,本來想伸手安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伸出去。
對面西裝穩重的男人好歹也是個邁入中年的大人,激動過後,兩三下就把眼淚抹乾,他伸出大掌想摸摸餘時中的頭,卻發現隔著距離,正尷尬得想收回手,對面的青年緩緩得把頭探到男人觸手可及的範圍。
嶽和儀揉了柔青年得後腦杓,語氣帶著複雜的悸動:“好樣的,長俊了,越來越像你父親了,他高中的時候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他包覆著餘時中的臉頰,珍惜得捧在手心裡端詳:“你們這簡直一模一樣,弄得我都以為我回到高中時代了,那時候你爸看我就是這種表情,一副多說一個字就會天打雷劈的樣子,我都不敢說話,那時候簡直讓我怕死了,我剛開學的時候,看到他就繞道,過馬路的時候絕不跟他走同時間的紅綠燈……”
嶽叔叔陸陸續續說了一些感懷的話,卻越說越安靜,他再遲鈍也發現青年的臉色不大好,才訕訕得住了口,眼神中卻帶著連他都騙不了自己的悵然若失。
他趕緊添了幾塊子的油肉到餘時中的碟子裡,似乎渾然忘了自己是長輩,好像對座的人還是當年不容褻瀆的高領之花,那個一顰一笑都帶著回憶的少年,不管過了多久,永遠都佔有著他心中一處無法取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