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的時候,“排外”情緒已經擴散為全民族的狂熱。
百姓的非理性與朝廷的非理性上下呼應了,“無政府主義”騙過了“政府”,“政府”與“無政府主義”聯手,終於將假戲演成了真戲。在大勢所趨的機會主義思潮既俘獲了“野人”、又俘獲了“君子”的特定時段,你不能戳破相互欺騙、相互利用的假相。這正如“紅衛兵”起來了,“破四舊”開始了,“打砸搶”成風了,你不能說一個“不”字。此之謂眾怒難犯。這一形勢的危險在於:舉世尚墨,不可言白。
許景澄與袁昶太不識時務。他們偏偏在不準講真話的時候講了真話。講真話者“自傷”,是因為這“真話”戳破了“假相”,讓“假相”光影中的裸舞者原形畢露。為了維持賴以欺世的“假相”,裸舞者齊夥高喊:殺掉光明!滅掉太陽!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二、“五大臣”喋血菜市口(2)
光明滅不掉。太陽亦滅不掉。中國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心靈黑暗。
當拳亂初起時,鐵帽子王爺蠱惑著慈禧太后借拳民懲洋人。舉朝無一人敢於抗議,而許景澄、袁昶、徐用儀三人聯名奏章已上。章初上,許景澄對袁昶說:“章上必死,兄意如何?”袁昶聞言,並未直言相答,僅朗誦了李群玉的一聯詩句:“萬木自凋山不動,百川皆旱海長深。”許景澄與袁昶緊緊握手,久久不語。在其第三疏(六月二十七日上)中,許、袁這樣表白:
竊自拳匪肇亂,甫經月餘,神京震動,四海響應,兵連禍結,牽動全球,為千古未有之奇事,必釀成千古未有之奇災。昔咸豐年間之髮匪,負隅十餘年,蹂躪十數省;上溯嘉慶年間之川陝教匪,淪陷四省,竊據三四載。考之方略,見當時興師振旅,竭中原全力,僅乃克之。至今視之,則前數者皆手足之疾,未若拳匪為腹心之疾也。蓋髮匪捻匪教匪之亂,上自朝廷,下至閭閻,莫不知其為匪;而今之拳匪,竟有身為大員,謬視為義民,不肯以匪目之,亦有知其為匪不敢以匪加之者。無識至此,不特為各國所仇,且為各國所笑。
查拳匪之始,非有槍炮之堅利,戰陣之訓練,徒以扶清滅洋四字,召號不逞之徒,烏合肇事,若得一牧令將弁之能者,蕩平之而有餘……臣等雖不肖,亦知洋人窟穴內地,誠非中國之利。然必修明內政,慎重邦交,觀釁而動,擇各國之易與者,一震威權,用雪積憤。設當外寇入犯時,有能奮發忠義,為滅此朝食之謀,臣等無論其力量如何,要不敢不服其氣概。今朝廷方與各國講信修睦,忽創滅洋之說,是為橫挑邊釁,以天下為戲。且所滅之洋,指在中國之洋人而言,抑括五洲各國洋人而言?僅滅在中國之洋人,不能禁其續至;若至五洲各國,則洋人之多於華人奚啻十倍!其能盡與否,不待智者而知之,不料毓賢、裕祿為封疆大吏,識不及此。
……臣等有以“團民非義民,不可恃以禦敵,無故不可輕與各國開釁”之說進者,徐桐、剛毅等竟敢於皇太后皇上前而斥為逆說……自誤以誤國,其逆恐不在臣等也。
……時至今日,間不容髮,非焚剿拳匪,無詞以止洋兵;非誅袒護拳匪之大臣,不足以剿拳匪……推原禍首,罪有攸歸,應請旨將徐桐、剛毅、啟秀、趙舒翹、裕祿、毓賢、董福祥先治以重典……然後誅臣等以謝徐桐、剛毅諸臣,臣等雖死,當含笑入地。無任流涕具陳,不勝痛憤惶惶之至。?輨?輲?訛
前二疏與第三疏主題相同,惟側重於揭露義和團“為邪教,為亂民”的種種行狀,並提出了“中國自剿,乃可免洋人助剿”的戡亂措施。
事過百年,流覽疏文,若有良知,都會承認庚子拳亂、聯軍入侵、辛丑條約這一系列災難,早被這三位外交官不幸言中。
說真話者很自信。死亡,並沒有嚇住他們。
《拳變餘聞》有一段珍貴記載,這樣描述:
七月初四日上諭:“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屢次被人參奏,聲名惡劣,平日辦理洋務,各存私心,每遇召見時,任意妄奏,莠言亂政,且語多離間,有不忍言者,實屬大不敬。許景澄、袁昶,均著即正法,以昭炯戒。”押赴菜市口,拳匪塞途聚觀,拍掌大笑。端、剛、趙、董等,相賀於朝。景澄在獄中,以鐵路學堂辦理情形,款存何處,詳列付所司。至刑場,刑部侍郎徐承煜為監斬官,見景澄、昶鹹衣冠,叱役去之。景澄曰:“吾等雖奉旨正法,未奉旨革職。況犯官就刑,例得服衣冠,汝作官久,尚未聞耶?”承煜赧然。袁昶問曰:“吾二人死固無恨,然何罪而受大辟?請以告。”承煜怒叱曰:“此何地,尚容爾嘵辯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