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欲啟的雙唇,李慕歌繼續發問:“你先別急著回答,我還有第二個問題,你真的能看淡生死嗎?既然能看淡為何還要拖延傷情蓄著性命苟延殘喘呢?”
“‘殺熟’是我的慣用伎倆,你若跟我再熟一點我定會讓你深有體會,”毫不客氣地擋開他的手指,故安斜睨著李慕歌冷笑出聲:“看淡生死?這世上哪有真正能看淡生死之人,其實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既能苟延殘喘,誰又願意命喪黃泉?”
“可你用這樣一雙傲不可攀的眼睛說貪生怕死,又讓我怎能信服?”李慕歌搖搖頭,自故安那孤傲的眼尾一路向上巡梭,他看到了滿天星光,看到了月波瀲灩,看到了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但卻始終沒有看到他的心。
他沒有看到他的心,沒有看到故安這個人,看到的只有完美無瑕的瑰麗。
顧言曦一直都是顧言曦,永遠都不會因為被喚作故安而變成故安。
而顧言曦,則永遠像一件曠世珍寶般存在,給人驚豔卻不能給人真實,帶來吸引卻又難以企及。
讓人總是忽略他也是一個人,而並非一件冰冷的寶器。
而漸漸地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還是寶器,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把自己當做一件工具,那他的悲劇就註定任誰也無力迴天。
與李慕歌對視良久,彷彿是感到倦了,故安倏爾垂下眉眼對他懨懨道:“俗話說山中才數日,世上已千年,既然沒有遁世歸隱的打算,便該是你我二人離開的時候了。”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聚散終有時”?李慕歌一把扔掉稻草,手中驀然多了把玉簫,“那我要問你一句,雖然你已知道這玉簫的答案,但可願隨我到盛極勝再走上一遭?”他料定他舊疑雖去但新憂又添,在盛極勝,永遠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故安聞言果然沉吟不語,半天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盛極勝乃武林百年至尊,在這亂世雖無一國之名卻有一國之實,但它既有逐鹿天下的實力怎會不存逐鹿天下的野心?何況權力與財富本就是世人竭盡一生的追逐,盛極勝既做了武林霸主沒有道理不想做這天下之王,他實在無法置皇甫廣帛與這股神秘勢力的關係而置之不理,畢竟這關係著襄國的命途國運。關係著季氏王朝的興衰榮辱,關係著九爺窮其一生的志願,至死不渝的執念。
此間,星光散漫月華收,雲淡霜天曙。曾記否,當日亦此晨暮,相逢蒼夷處。
奈何,金戈鐵馬半生戎,身陷金鑾囚。別少遊,此去天遙地遠,山水幾更重?
時間溯回十多年前,東襄與中山對戰於“長平”,東襄王季長風帶軍途徑一座荒村時,見一少年滿身浸血雙目赤紅,在路邊與野狗禿鷲搶食屍體。
食屍的野狗兇猛,禿鷲更是陰狠,紛紛攻向少年。季長風心下駭然,當即命令手下軍士幫少年驅趕猛禽。就在此時,只見那少年屈指反扣,一枚石子破空而出,正中撲向他的野狗眼窩,登時令其血流如注哀嚎不絕。隨後他執起手邊長劍反臂一掃,其它猛禽即被震開,但他終歸已是強弩之末明顯勁道不足,剛被嚇退的猛禽又再度迅速圍上。血腥的撕扯似近在眼前。
少年倔強的環視四方,扯下一口腐肉繼續咀嚼,唇畔帶笑,嘴邊噙血——此時他需要迅速補充體力,才能擋下接下來的攻擊,才能活下來。
與其絕望放棄不如竭力應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反戈一擊。在他看來世上本無絕境,絕處才能逢生。
季長風對少年的一舉一動露出毫不掩飾的驚歎與激賞,於是他拍馬上前,長劍一揮銀光乍起,那一圈猛禽已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驅馬來到少年面前,俯身向他伸出右手,微笑道:“小子,隨我走,可好?”
少年仰著頭怔怔的看著那隻手,有些恍然有些驚駭——那是一雙如此乾淨的手,指節分明修長有力,連著金絲臂鎧高貴無雙。而他的手卻滿是髒汙粘著血腥,皮肉潰爛處黃膿泗流蛆蟲附著。
眼前這個人怎麼伸得出手,握得下去?
季長風看著僵在原地的少年莞爾一笑,主動反手一握將他拉上馬來,少年驚撥出聲,滿臉狐疑的回頭望去,但見一雙笑眼溫暖和善,在他死灰叢生的心底投下一點生機。
他不知道,只這一眼,他的一生將就此改變。
將少年帶回軍中,季長風揮了揮手,身邊侍衛立即心領神會從後方拿來吃食,端到少年面前。少年看著那白花花的饅頭噴香的臘肉,立即抓了過去狼吞虎嚥起來,直讓旁邊人替他擔心會不會被噎住。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