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的人,真是與酈娘相差得太遠了。當然,彼時我心中戀慕著他,而酈娘此刻卻未必愛著我。
“酈娘,”我抬手撫上她軟玉一樣溫暖的臉頰,自言自語般詢問道,“為我生個孩子吧。”
酈孃的眼裡浮出一絲驚疑不定。
“如果你生出來的是皇子,我就立你為皇后。”我向她許諾。
回到寢殿,撤下侍從之後,我驟然爆發瘋狂的大笑,那笑意洶湧而出,根本無法抑制,我倒在地上來回翻滾,直到淚流滿面。
重生一世,本身已是多麼的荒誕。而林不回卻為了酈娘而背叛了我。這是比重生更荒誕的荒誕。
我賜下的賞賜還不夠多嗎?我封給他的爵位還不夠高嗎?我送給他的姬妾還不夠美嗎?他們——他們這樣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情,難道還不足以一慰相思之苦嗎?!
抬手拭去淚痕,眼神茫然落在銅鏡上。光滑的鏡面照出一個面貌猙獰如修羅的臉。
一半是因為紅腫的左臉,一半是因為我翻騰的怨恨。
我立即別過頭,呼吸急促起來。不行,即使許諾了皇后之位,也遠遠不行。
我做了個手勢,被煌煌火光照得徹亮的宮殿房樑上躍下一個黑衣蒙面的人。
“朕要可以治癒半邊臉瑕疵的藥方。”我說,“無論你用什麼手段,什麼代價,替朕將藥方尋出來。”頓了頓,我又放出了瘋狂的笑聲。
“朕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即使是二十年的陽壽,又或者剩下半輩子的自由。”我繼續說,“你都——都給朕聽懂了嗎?”
第二章
我摟著酈娘酥軟的香肩,聽著她呼吸聲從急促轉為均勻,心頭千萬種情緒翻騰。
高床軟枕,輾轉反側,依然睡不著。
這具身體目前尚沒有機會嘗試冷宮裡黴爛的褥墊的滋味。然而那硌膚的粗糙不平觸感卻已隱然烙進了我腦海深處。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擇床?我翻身坐起,揮手退下欲為我披衣掌燈的宮人,一個人在月光下往冷宮走去。
前世最後那一段日子裡,如我這般本就是目中無人、性格冷硬的醜八怪,被廢之後,宮人太監不對我落井下石,我已深懷感激。
至於在那種尷尬境地,仍熱著心腸過來為我雪中送炭的恩人……
……我記得,冷宮的狸花貓阿狸曾為我叼回來兩隻老鼠與一隻貓頭鷹。
冷宮的禁衛在我面前無聲跪倒行禮。我揮揮手一掠而過,漫步走到前世命終之地。
冷月高懸,已過子時。那陰暗失修的屋內卻傳出桀桀怪聲。
我皺起眉頭,冷宮的侍衛很有眼色,替我一腳踹開了門。
屋內連月亮的微光也沒有。侍衛舉高了宮燈,我才看清裡面三五條軀體滾在一起,一邊互相用手指梳理彼此的亂髮,一邊喃喃著耳鬢廝磨。手掌大小的蜘蛛與黑亮的蜚蠊,毫不懼人地從她們的頭髮衣袍下穿過。
看到與回憶中兩樣的小佛堂,我一時間有些恍惚。實在不知道冷宮用度竟然這麼緊,居然要五人同擠一房。
“將冷宮的宮殿修葺一下,”我說,“把這幾人遷出去,朕要將此處設成小佛堂。”
侍衛愣了一下,“在……這裡?”大概是覺得冷宮位置偏僻,住的又都是半瘋半癲半死半活的老女人,我這興致來得有些奇怪。
是啊,當然是在這裡。從前世,我帶回來太多怨恨與戾氣,亟需佛禮的淨化。
若重活一世,我又再度落敗於林不回之手,那麼,現在也該是佈置終老之所的時候了。
上朝時,那群文武官又為林不回吵了起來。
去年冬,西涼來犯。我大印先後遣了忠武將軍韓鑑、歸德將軍宋天明、懷化將軍陳史率軍禦敵,孰料這三人一個比一個不濟世,且戰且敗打了這麼久,不但酒泉關沒能守住,倒把燕雲郡也給丟了。
最後本該點驍勇將軍林震西去的,只是林不回代父請命,才在出征前胡亂給他封了個平西將軍的頭銜。
誰知林不回竟然真的是個用兵的人才。
自他上了戰場,捷報頻傳,一掃大印之前的抑鬱之氣。便是大字不識大門不出的閨閣女兒,也能說得出林不回是何許人物。
眼下林不回已收回酒泉關,頗有繼續向西涼進擊的意思。只是酒泉關之外便是漠漠黃沙,若真叫林不回這樣任性下去,大印也快被沉重且越拖越長的補給線弄垮了。
我連下三道詔命令他回朝。然而他——置之不顧。
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