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不說長征事,聽盡變文也枉然了!
幸好此時尚未到農忙時節,全城內外都如過節一般也沒耽誤了什麼事情,反而市井商業卻井噴式地繁華了起來。
三界寺方丈靈俊禪師對安西這群遠客本來也頗為歡迎,這時眼見整個沙州都因為安西使團的到來而變得鬧哄哄的,他卻傳下法旨,命三界寺不得開講變文,監寺聽到訊息,忙來勸道:“方丈,如今各寺都爭著講變文,我寺好不容易才爭來了一個,若是不講,一來無法給爭來的這位變文僧交代,二來善男信女都往別的寺廟去,我們這個月的香火錢怕就要斷了。”
靈俊禪師道:“我佛傳法,雖也以故事引下愚入道,故有《百喻經》,然《百喻經》雖皆小說微言,其旨卻無不與我佛旨暗合,你們卻看看如今這《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講的都是什麼!”
監寺道:“這《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講的雖非佛法,卻也都是忠孝仁義之事。”
靈俊禪師嘿嘿一笑,道:“爾等都被利祿迷了心竅了!此《長征變文》,雖也有忠孝之事情,但那只是皮相!其真髓所在乃是以戰勝為快意,導人以向殺,此豈我佛慈悲之道哉!爾等不用多言,此變文絕不可在三界寺開說。”
監寺、首座等違拗他不過,背後卻都道:“這個老頑固!我們定錢也給了,如今卻不是要白白賠錢?”
靈俊禪師卻不理會,當天便穿戴好袈裟,入城來求見歸義軍節度使,他是沙瓜地區乃至整個西域最負盛名的高僧之一,曹議金聽說他來,傳令召見,道:“禪師忽然到來,可是有以教我?”
靈俊禪師道:“近聞歸義軍將與安西結盟,自此西域將有大唐三大藩屬連綿數千裡,而沙州也將多一個唇齒之援,故老衲特來賀喜,只是不知那安西唐軍的首腦是何等用人物,竟讓令公一見其使,便決定與之結盟。”
曹議金微微一笑,說:“彼此皆是大唐藩屬,自然親近。至於這安西軍之首腦,與大師的俗家同宗,都姓張,名邁,他自起兵以來,連戰皆捷,如今威名甚大。我與他這等英雄結盟,倒也不枉了。”
靈俊禪師哦了一聲,道:“那位張大都護的事蹟,老衲近日倒也聽說了許多,據那傳遍全城的《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說來,這位張大都護何止威名甚大而已,簡直是英明神武、舉世罕有!就是老衲聽了那變文也起了世俗之心,想去會他一會了。卻不知世俗小民聽了,會受何影響?”
曹議金一怔,道:“大師的意思是?”
靈俊禪師道:“我聽那《長征變文》,這位張大都護自起兵以來,萬里轉戰,用計用謀,用詭用詐,直將嶺西諸國都玩弄於手掌之中。他如今忽而派人前來,先是結盟,跟著又廣派變文僧到城內城外宣揚他安西軍的事蹟,使我沙州軍民聞說都恨不得追隨他左右與回紇一決死戰,光復舊疆,振興大唐此志願雖則宏大,然而卻和我沙州與諸鄰國和親共處之外政相悖,我小民久受其變文薰陶,時日既久恐怕會不辨是非,但覺開拓進取之為可貴,而不知曹令公這些年維持安定之難得了。”
曹議金一聽,心中便有了幾分不快,因道:“若依大師卻該如何?”
靈俊禪師道:“此變文絕不可放任講演,須得及時禁絕,否則將來恐對令公之內外政略會有妨礙。”
曹議金沉吟了良久,忽而一笑,說道:“滿沙州聽了這變文,個個都覺有趣,人人都湊熱鬧,唯獨大師慧眼獨到,又能來跟我講這一番話,足見大師對某的厚愛。不過我們如今正與安西議結盟之事,安西和尚講說《長征變文》,一開始是受靈圖寺之邀,後來因為百姓喜歡這變文,所以諸寺僧侶與商人便大肆宣揚,卻不是安西使者故意使人如此,這一節某還是分辨得明白的。若我此時無故將之禁止,恐怕不但會妨礙兩家結盟,就是于闐方面也要怨我待薄了遠客。”
靈俊禪師道:“令公,沙州之安寧得來不易,依老衲看此《長征變文》之風行絕非偶然,那張大都護行事步步為營,猶如高手棋奕,落子之前已預設了數手,只怕此事之後,他更有後著。”
曹議金一笑,道:“大事智慧雖高,這一番怕卻是過慮了。若安西已經與我沙州接壤,我自要防他收買我沙州軍民之心,但如今他遠在疏勒,雙方隔著整整一個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沙漠),他縱讓我歸義軍上下都對他產生好感又能如何?大師且看吧,市井小民,易於愚弄,亦易於淡忘,今日聽了變文,雖然人人振奮,全城開講,但三五個月後新鮮勁頭一過便不會再有人記得,待事過時移,就算還有人記得,也不過將之當作一片傳奇,偶爾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