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難受,哪裡都不舒服,說病,普華堅持住了。
出殯前兩天,娟娟陪她去給葉爸爸挑衣服。在店裡,她舉著意見黑色的中式長衫對著陽光比,突然頭暈目眩倒在櫃檯前。被扶起來,手上的衣服髒了,小臂的地方也蹭掉了一大塊皮滲出了血絲。她靠在牆上吃力地喘了兩下,倚在娟娟身上囑咐:“別。。別告訴他。。”
娟娟知道她在指什麼對她的執拗無計可施。
“這何必呢?”
普華檢視完摔破的地方,咬咬嘴唇把袖子放下來撣去灰塵,幽幽的像在自言自語:“反正以後。。都是一個人了。。”
熬到頭七,是送爸爸的日子,清晨永道進房叫普華,發現她已經換好黑衣靜靜在窗邊等,鬢邊別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她比之前幾天都要憔悴,上的一點淡妝也無法掩飾青黑的眼底和明顯瘦下去的雙頰。
她走到他跟前,強作平靜地說:“我好了。。走吧。。。”
他攥緊手上的車鑰匙,剋制住上前抱住她的衝動。
在葉家待了七天,他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到十句,他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她的反應都很冷,也不光是針對他,她對什麼都激不起興趣,吃飯都是勉強著才吃一點。
臨出門前,普華又到了父親的睡房裡,在床上趴了一會,開啟廣播調到父親常聽的節目。
一路上,她的情緒幾乎看不出任何波動,到了最後的告別時刻,只要求和父親單獨呆上幾分鐘。
所有人出去後,她拿出包裡準備的東西擺在父親手邊。那裡面有她兒時的照片,一縷頭髮,一盒餃子,一包煙和一盤小象棋。拉住父親的手用體溫捂了捂,她輕輕地叫了聲“爸。。”像是父親睡午覺了,她很怕把他吵醒。
但普華心裡是清楚的。這一別就是永絕了,所以她痴痴地望著躺在棺木裡的父親,想把他臉上的每個細節都印在腦子裡。最後走到他身前,俯下身把嘴唇印在了再也沒有溫度的額頭上。
淚水奪眶而出,順著鼻尖落在父親臉上,一滴,兩滴。。她輾轉地吻著父親,重複著:“爸。。我是普華。。”
空蕩蕩的告別室只有她自己的聲音。
火化棺合上了,被放在推車推進通道。普華追過去,目送著推車走遠,在告別室最後一道門前跪下來,拜別父親。
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心中那一點溫存的東西隨著眼淚一點點斷裂,好像化成了碎片。
永道從門後走出來,扶著她起來,她所有的悲傷和脆弱都暴露在他面前。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她,用嘴巴蹭掉她額頭上沾到的灰。
“哭吧。。哭吧。。”他像對待一個孩子那樣細心的哄她。
他的話,催動了更多的傷感悲涼,幾天來表現出來的堅韌土崩瓦解,普華終於抑制不住,在他懷裡大哭。
“為什麼。。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了。。”她奔到已經關閉的通道大門口,趴在門上哭喊,“爸。。你怎麼這麼狠心。。爸。。別不要我。。。你回來吧。。我是華華。。。爸,我是華華。。我怎麼辦。。爸,你回來。。你回來。。。”
“噓。。。”他跟過來,哽咽的說不出話,像她對父親那樣低下頭貼著她滾燙的額頭,眼底有埋藏很久的愧疚,“哭吧。。會好的。。還有我呢。。。”
即使他在撒謊她也願意相信,這一刻她太需要一個懷抱了,無法思考彼此間的芥蒂和距離。抱著他的腰,他不顧一切的哭,淚水慢慢溼透了他的襯衣。
他們在告別室留了一段時間,知道下一場告別儀式開始前,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
一前一後從告別室出來,她便走進陽光裡,遠遠躲開他,一個人在室外的陽光下站著曬太陽,目光飄到很遠的一片墓碑上。
一道陰影遮在她頭頂,走到身後握住她的肩向後攬。她本可以掙脫,但不想動,便靠近他懷裡。
工作人員霍然開啟了通道一側的門,催促家屬離開。
“好點嗎?”他問。
她把目光從遙遠的墓碑上收回,“嗯”了一聲,由他支撐著自己。
“還沒退。”他的手蓋在她的額頭上,要轉過她的身子。
她不動,低聲說:“我沒事。”
回去的車上,普華抱著罈子由娟娟陪著坐在後座,在離巷口很近的地方車慢了下來,永道搖下一邊的窗,扶著方向盤說:“要到家了。”
普華貼在玻璃上,重溫著熟悉的小巷,釘子路口的楊樹旁四季聚著老人,電線杆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