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河北梆子名伶大金剛鑽的戲裝照。再往前走是幾家南貨鋪、醬菜鋪和藥鋪。近來適應著二鎮的駐紮,又新開了兩家綢緞莊和專營香胰子、牙粉、牙膏的商店,專招二鎮的官兵和家眷。再往前走,是挨近東門臉的小雨兒衚衕的紅燈區。保定沒有像樣的窯子,頭等下處拿到大都市只等於一等半或二等。現在,儘管二鎮的軍令中有嚴格禁止官兵宿娼的規定,但小雨兒衚衕的生意還是好於往年。
孫傳芳和向喜不去小雨兒衚衕,他們的洋車在離小雨兒衚衕不遠處停下來。這裡有幾家茶館,湯記茶館便是其中一家。二鎮駐防保定不久,孫傳芳和向喜就常來這裡喝茶。店老闆姓湯叫湯會兒,老闆娘也姓湯,外號麻鴨子,他們有個閨女叫二丫頭。
湯記茶館在東大街是最小的一家,一間門臉上挑著一個簡單的牙旗幌子。邁兩級臺階進入店內,店內只擺著幾張方桌。茶座少,客人也少。孫傳芳和向喜來這裡是圖清靜。湯記茶館的茶也還好,專營安徽的碧螺春,湖北的毛尖。
孫傳芳在前,向喜在後進了茶館,老闆娘麻鴨子迎上來說,“前幾天街裡過兵,我蹺著腳找你們倆,愣是沒看見個影兒,我尋思莫非單把你們倆留在了南方?”說著就拿塊搌布抹桌子,擺茶碗。
孫傳芳說,“留不下,走到哪兒也惦記著保定,誰叫保定有個湯記茶館呢。”
麻鴨子說,“孫大人說話吉利,小茶館就借孫大人個吉利話吧。”說著在桌上擺了兩碟瓜子,問孫傳芳喝什麼茶。
孫傳芳說,“就喝碧螺春吧,在漢口光喝毛尖了。”
這天湯會兒不在,麻鴨子給客人上著瓜子說著話,抓茶葉,擺扣碗,不停地挑動著門簾到後院捅爐子坐開水。
孫傳芳就問麻鴨子,“怎麼就你一個人忙,人呢?”
麻鴨子說,“老頭子回西關了,二丫頭在後院洗頭呢。”
孫傳芳說,“洗完了頭快叫她幫把手,哪有內掌櫃光捅爐子的。”
麻鴨子說,“生是不願伸手呢,越大越生分,貴人小姐似的。”他們說的是二丫頭。
麻鴨子和孫傳芳說話,發現向喜不言聲,光端詳印在茶碗上的花草,就說,“怎麼今天向大人悶悶不樂呀,想家想的呀?”
孫傳芳連忙截住麻鴨子替向喜說,“他是軍人,他想的淨是軍中大事呀,帶一營人可不比你經營一個茶館。”
孫傳芳有意岔開向喜“想家”的話題,他說完看看對面的向喜,向喜還是低頭玩他的蓋碗,臉上沒顯出什麼來。
月白門簾挑開了,是二丫頭提著錫壺走進來。她白了麻鴨子一眼說,“光知道說話,水都開半天了,也不知道照應著點兒。”說完把開水壺往個杌凳上一�,靠住門也不近前。
二丫頭穿一件肥袖小夾襖,頭髮精溼,掖在脖子裡的夾襖領子還沒有翻上來,顯著脖子很長,鬧著氣似的臉更顯“嘟嚕”。這二丫頭平時就不愛笑,臉就顯長,和客人說話時常鼓著嘴。這年她二十已過,沒名字,沒婆家。麻鴨子在東大街做生意,為人孤立,也影響了二丫頭的一些前程,使得這個三口之家的日子越發不協調。二丫頭隨便衝麻鴨子撒氣,麻鴨子也不怵二丫頭。孃兒倆的吵鬧常傳到東大街街面上。湯會兒老實,被麻鴨子鎮著,只知擦桌子,掃地,買煤,在後院摁著壓水井壓水。
二丫頭撕巴著溼頭髮用梳子梳,便有水珠滴在地上也滴在鞋上。孫傳芳只看見水珠滴在地上,向喜卻看見鞋上也有水珠。
孫傳芳見二丫頭一個勁兒梳頭,不幫麻鴨子料理店面,照顧客人,就說,“怎麼也不幫你娘一把?我們就等著喝你續的茶呢。”
二丫頭把頭一揚,眼往屋頂上一斜說,“就不,就不幫她。”
孫傳芳說,“丫頭,這可不像個做生意的。”
二丫頭說,“不像就不像。”說完把嘴使勁一撅,鼻翼翕動著。
孫傳芳看看二丫頭,又看看向喜,說,“今天,不客氣說,我和向大人就專要喝你倒的茶,你要是不倒,我們就坐著不走。”
麻鴨子看二丫頭只知“較勁”,就去撕扯二丫頭。二丫頭就使勁往後�。
半天不說話的向喜見麻鴨子上手撕扯二丫頭,終於說話了,他說,“哎,哎,你這是哪一齣啊,怎麼說上手就上手呀。”
孫傳芳也開始制止這孃兒倆的撕扯,說:“向大人說話了,現在該鬆手的鬆手,該倒水的倒水。茶我們還得喝,今天我和向大人專喝丫頭倒的茶。”
麻鴨子鬆開了手,二丫頭也才彎下腰去提壺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