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小說:笨花(全本) 作者:古詩樂

道,興奮起來,說:“看,總算猜對你的心思了。”向喜說:“我說的是這個理兒。我吃飽了,喝足了,給你留下幾個大子兒吧。”葛俊說:“哪兒的話,你讓我日後有何臉面見你。”向喜掂量著手中幾文大錢說:“算了吧,大年下的,高興為貴。”

葛俊尋著向喜話裡的蛛絲馬跡,真準備去城裡大有齋買金蘭譜了。辭別了葛俊,向喜離開石橋鎮往笨花走,只覺得有種不可名狀的思緒在心裡翻騰。莫非他真受了那張告示的鼓動?他不停地問著自己,他想若真是為此動了心思,那就趕緊忘記為對。還是回到家中去伺候拖著一雙病腿的老人吧,現在他的一副擔子正維繫著全家人的生計。還有他那位剛過門不久的、纖小秀麗的媳婦,他也難以割捨。向喜決心不再想告示上的事,他掂掂肩上的褡褳,褡褳裡很是有些分量,他盤算,明年是添置一畝地,還是再添置一副擔子。地和擔子比較,也許還是一副擔子好,原有的五畝地還荒在那裡。擔子可以交給弟弟向桂,向桂也不能總是遊手好閒地閒待著了。

太陽落山時向喜回到笨花,邁進家門,不知怎的一眼就盯住了院裡當年父親練功的石鎖。他脫口而出地問正在掃院子的鵬舉說:“爹,這石鎖有多少斤?準有一百斤吧。”鵬舉雲山霧罩地說:“在考棚裡我拉不開一百五十斤的大弓,可我能舉起一百五十斤的石鎖。”鵬舉當年就是因為沒有拉開一百五十斤重的大弓才名落孫山的,可他能舉起一百五十斤重的石鎖。今天鵬舉見兒子打問這石鎖,又想起了自己舉石鎖的事,便對向喜說:“要先擺個式子,擺不出式子,五十斤也休想。”向喜放下擔子就去舉石鎖,可他沒有舉起。他盯著這個陌生的傢伙,家境的衰落竟使他從來沒有認真留意過它的存在。他竭力回憶先前父親練武時擺下的式子,騎馬蹲襠式吧。他運了一口氣,拉個架式,石鎖有了一點動搖。向喜開始和石鎖搏鬥起來……黃昏時,他終於舉起了那傢伙。他發現石鎖底下有刻字:官秤一百五十斤。

鵬舉鬧不清兒子的心思,他看著又擺式子又舉石鎖的兒子說:“喜呀,挪在棗樹底下當枕頭吧,伏天枕著涼快。”還是向桂看出了門道,他知道招兵的告示也貼到了村裡,人們請出了前街的劉秀才給村民宣讀講解。向桂回到家,看見正和石鎖搏鬥的向喜,說:“哥哥,村裡人都說你準行。”向喜說:“可別亂說,此事非同小可,背井離鄉的,你以為就那麼容易?入兵營可不比去趕趟集,刀槍無情,如今的洋槍更不長眼。”向桂就說:“怕什麼,我是不夠歲數,咱就不能鬧他個知府噹噹!”向喜說:“知道個什麼呀你,知府是文官。”向桂不再追問向喜,可他已經看出了向喜的心思。全家人都看見了向喜舉石鎖,都作著各自的猜測。

十冬臘月,向喜一家不再蹲在院裡吃飯,有人守著灶火,有人偎住炕。沒有人再提告示上的事。

晚上,向喜的媳婦同艾揪把花柴在火盆裡點著給向喜烤火。花柴的火苗很旺,熱氣頓時把屋子瀰漫。向喜叫同艾圍著火盆和他一塊兒烤火,他看見火光中的媳婦尤其好看,橢圓形的臉格外白,嘴唇格外紅。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女人的嘴唇能有這麼紅。同艾邊用火筷子撩撥著盆中的火苗,又不停地撩動著額前的劉海兒,生怕頭髮簾兒被火苗燎著。在火光下,向喜還發現媳婦大襖旗盤領上的花樣格外明顯,一朵挨一朵的碎花像荷花又像棉花朵。他想那一定是荷花,絛子這東西產在蘇杭,蘇杭人是不懂得棉花的形狀的吧。火光中的同艾,也不時拿眼的餘光掃到向喜,她發現向喜的辮子還盤在頭上沒放下來。幹活兒的人都是這副模樣,閒暇時,辮子才被放下來。同艾看伸手烤火的向喜許久不說話,便說,“你兩天不梳頭了,趕明天我給你梳梳頭吧。”向喜把辮子放下來在手裡攥攥,覺得媳婦的話有道理。同艾又說,“桂說前街貼出告示了?”向喜說,“石橋鎮也貼著哪。”同艾頓了頓又說,“莫非真有人去投奔?”

向喜沒有回答同艾的問話。火盆裡的花柴已燒盡,變成了一盆紅火。紅火無煙,烤火人才覺得最應時。

向喜到底受了告示的誘惑,決定去縣署望漢臺下應試。

在以後的日子裡向喜常想,是誰讓他鬼使神差地舉起了家裡那個石鎖呢?身處順境時,這就像他人生的一大僥倖;身處逆境時,又似乎是他對那個石鎖的抱怨。

那天晚上,向喜和同艾就著火盆的餘火一直坐到雞叫頭遍。同艾一次又一次試探著向喜的心思,向喜卻一次又一次岔開話題。向喜遇事一向不事聲張,即便是決定了的事,也總是先捂在心裡。這夜,他們的對話還是在試探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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